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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没有想过,你的师傅并非池中鱼,他有自己想追求的志业、有自己想要完成的人生愿景,也许他也想娶一名贤妻、也许他想成为圣手国医……」

  诗敏急道:「我会帮他的,我会赚很多的银子给师傅开第二间、第三间……第一百间济慈堂,我会物色最好的女子给师傅为妻,我会……

  「就像对你哥哥做的那样?让他念书、追求功名,赚足够的银子给他买屋、应酬上官,最好能够再替他买一个贤妻,生下许多孩子?

  「丫头,你是个女人不是老夭爷,你才十四岁不是四十岁,你怎么会认为自己有足够的本事,可以掌控许多人的人生?」



  一棒子敲过,头昏。

  掌1空?那是因为这样才安全啊,只要照着她的计划顺顺利利往下走,就不会有人死掉,他们才可以躲灾避劫,才不会受冤枉委屈,直到魂魄离散,才恍然大悟,是谁在背后暗算自己。

  可是,掌控?

  她在掌控别人、压迫别人吗?她从头到尾都做错了吗?

  她每天都想看摆脱前世,她不当大家闺秀、不当慈眉观音,她放纵自己的性子,不与人妥协委屈,她处处算计,只想开拓一条与前世截然不同的道路。

  没想到,到头来,自己竟是日夜都受前世所困,每一步、每个谋划,都带看前世阴影。



  见她似乎想通某个脉络,傅竞续道:「也许你要你哥哥做的,是他心甘情愿的事,但凌师博呢?『留下』也是他心甘情愿?难道他这辈子能做的,只

  有等着你赚很多银子为他开医馆?难道他没有足够能力为自己创下名号?难道他甘心被一个承诺绑住一生?

  「丫头,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他宁愿去挣得自己所欲,而不是等着旁人赐与?如果你是为了自己的不安、恐惧,而利用凌师傅对你的疼惜,那就太过分了,因为他并不欠你什么,他没有义务将自己的一生陪葬在你身上,如果你对他,不是利用,而是尊敬、崇爱,那么就为他做一件事一放开他。」

  诗敏发怔,仰着脸,定定望住他,那双深远的黑瞳里闪烁着智慧,他的每句话都让人好讨厌,可却是一针见血。

  它们在她心底敲着、打着,碎裂着她的固执,垂下头……那些个不肯落下的骄傲泪水,在裙间晕开。

  他不说话,等她哭个够,他挪动右手,将桌上的残局收抬起,本想再布上一盘棋的,但她并没有让他等太久。

  再抬眸时,她扬起骄傲笑脸,脸上的泪痕方干,看着她的笑唇,傅竞明白,这个聪明丫头想通了。

  她说:「不必你提醒,我自然明白,师傅值得最好的对待。可是,傅竞,你有一张天底下最让人讨厌的嘴巴,还有,你是天底下最最最讨厌的人。」

  诗敏的口气斩钉截铁,让他不自觉苦笑出声。他才刚发现自己喜欢丫头呢,没想到一个转头,就让她讨厌了。

  只不过「你是天底下最最最讨厌的人」?他摇头,多年过去,她对他的评语还真是始终如一。

  她在他身上撒气,是因为面子下不来,也因为他的实话太伤人,她扭头,要把他丢下,却没想到转身,就看见哥哥和庄师傅朝自己的方向跑来。

  她疾奔向前,一口气扑进哥哥怀里。

  莫钫敏揉了揉她的头,心疼地拉起她的手,细细审视,「听说你挨打了,痛吗?」

  「痛,痛死了。」

  她咬着唇,满肚子委屈呢,不过,看见哥哥真好,她歪着脖子,泪水在眼眶打转。

  「傻丫头,怎么能同凌师傅倔强,你不是最会撒娇的吗?」

  「这次撒娇没用啊。」

  两兄妹一来一往,没注意到庄柏轩和傅竞眼神交会时,两人点头一笑。

  「哥哥帮你敷药。」

  「好,我们走。」

  「等等,那位是你救回来的傅公子?」

  莫钫敏朝傅竞望去,只一眼,他便看出此人必定身分非凡,天生威仪,就算粗衣陋鞋也掩不去其气度。

  「是啊,我不就是因为他才挨打,所以人不可以吃饱无聊做好事,会连累自己的。」她鼓起腮帮子,忍不住告状。

  听见她颠倒是非黑白,庄柏轩忍不住一晒,捏了捏她的脸说:「坏丫头,不是因为你用绣花线帮人家缝伤口,才挨的罚吗?怎全赖到旁人身上,难不成是傅公子指定用绣花线、不用羊肠线的?」

  「不就是情况紧急嘛,等我杀羊制线,他的血都流干了。」

  「少推托,那事临出门前,凌师傅就交代你,谁让你贪懒。」

  「哪里贪懒啊,我忙着呢。」

  「好,你没错,都是旁人的错。走,同庄师傅和哥哥去跟傅公子打声招呼。」

  莫钫敏溺爱地拍了拍她的头,笑道。

  诗敏满心不情愿,但还是乖乖跟在哥哥身后,折回愉树下。

  「傅公子,在下莫钫敏。」

  傅竞自庄柏轩和凌致清口中早听过无数次他的事,他们说莫钫敏、心有大志、聪颖无比,说他人口问端正、一身傲骨,是人中龙凤,在无数的听说后,今日方才第一次见面。

  果然,此人面如冠玉、气度大方,斯文有礼的举止和丫头大不相同。

  「莫公子,这段日子多承令妹照顾,感激不尽。」傅竞拱手客气道。

  「路见不平,本该相助……」

  他们一来一往,越说越起劲,可诗敏心思不在那上头,插不上半句话。

  断断续续地,她听他们客套完,谈起朝政,谈贪官、谈把持朝廷的王尽相结党营私创除异己。

  诗敏不感兴趣,扁嘴、抬眉,却发现傅竞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一丝不明意昧的笑,像在算计什么似的。

  全身一阵哆嗦,她觉得自己像同蟒蛇关在一起的小兔子,身上阴阴凉凉的,全是蟒蛇的口水味儿。

  莫钫敏道:「师傅曾言,康元二十五年到二十七年,是大齐王朝政治最黑暗的一段。」

  傅竞接话。「那些年皇帝龙体衰弱,由王丛相把持朝局,大力提携王氏族人,这些人在朝堂中位居高位、手握重权,征重税、赋摇役,百姓苦不堪言。

  「康元二十七年冬,刘尚书荐圣医薛凌为皇帝看病,自此龙体逐日康复,此事引得王丞相不满,构陷刘尚书入狱、判满门抄斩,薛凌也险些遇害。

  「当时皇帝手中无权,无力救回刘尚书一家,他只能与王氏一族虚与委蛇,表现出大力倚仗,并立王皇后之子皇甫书为太子,才渐渐重掌朝政。」

  莫钫敏问:「可如今已是康元三十七年,十年时间,难道皇帝仍然无法将王氏一族除恶殆尽?」

  「谈何容易,这些年皇上光是为了剪除王氏势力,王丞相在朝堂上、在民间、在军中动作频频,后宫也不曾消停。」

  「傅公子指的是二皇子皇甫亭之病,四皇子痴呆、五皇子身残,七皇子、六皇子夭折,全与王氏有关?」他问得小心。

  傅竞冷笑。

  「如此一来,大齐王朝岂非尽纳入王氏手中?」钫敏追问。

  他将出仕,却不愿在贪官手下做事,如果朝堂势力均落入王丞相之手,那么,就算自己会试通过,他也不愿意参加殿试,即使这个决定会让妹妹失

  「不,王丞相会老,他再厉害也敌不过天命摧残,等着看吧,树倒糊琳散,王丞相一倒,那些昏昧无能的族人还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傅竞话落,顿时气氛变得凝重,连诗敏也感受到这股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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