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残酷阴沉、心计深藏,壅熙残暴乖戾、穷凶奢极、桀骛难驯,让他们母子登上帝位,大燕国的未来岌岌可危。
帝者,有国无家。在最危难的时刻里,身为帝王,他只能够选择丢掉一个儿子,不能丢弃他的国家——难怪爹爹总说:帝王是最不可信之人,生则信、亡则弃!一朝天子一朝臣。
「难道我们什么都不做,任凭情况发展?」她涩然开口。
「不,王妃是对的,不管未来如何,眼前最重要的是先保住皇上,唯有保住皇上,王爷才有机会留下一条命。」即使王爷会因此失去太子之尊——但或许王妃也没想错,远离权力争夺、京城是非地,或许会带给王爷另一番幸福。
在公孙毅同意陆茵雅的想法时,陆茵雅也同意他的论调。
尽避她满腹抱怨,但公孙毅所讲句句属实,坜熙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他想成就皇图霸业,不愿被限于局促之地,他要创立丰功伟业,要将金瓯丸鼎尽数揽在手。
不管当初坜熙争太子的原因,是为了救母妃离开冷宫,或想与太子一较长短、赢得楠楠的爱情。如今,那张满布荆棘与鲜血的龙椅,早成了他今世的一心一言。
她知道他有多尽力、多用心,她明白他为百姓付出过多少心血,可当这一切尽成空话——他怎能气平?
「王妃?」公孙毅轻唤她。
陆茵雅猛地摇头,眼前状况根本不容许她做太多假设,她只能一步接一步、慢慢跨实了,先把坜熙从宗人府里救出来再说。
「公孙先生,还是请你去找四王爷,以保住皇上为先。」公孙毅点头,临出门时,回望她一眼,轻轻放下一句,「王妃保重,或许日后还有需要王妃之处。」她点头,目送公孙毅撑起油伞,投身大雨中。
需要她?他指的是什么?安慰失落的坜熙?这话是安慰她或是真心,倘若真心,他未免太不懂得坜熙,殊不知满园子的女人,谁都可以安慰王爷,独独她,不行。
一个温暖的手掌轻轻压在她肩膀,她吁口气,偏了偏头,想依恃什么似地,偏头靠在她的手背上。「婆婆,陪我,一步都别离开我,好吗?」黎慕华绕到她面前,伸手往天空一抓,放在她的掌心,再把她的掌心紧握,用眼神催促她。
陆茵雅笑了,婆婆说那是他们家乡的习俗,在他们那儿,人们可以对星星许愿,可是星星难得,于是用钻石代替,他们说: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
恒久的钻石、恒久的爱情、恒久的梦想与心愿。
她没见过钻石,婆婆在纸上画出钻石的形状,然后在空中胡抓一把,放在她的掌心,催促她许愿,那次她许的愿望是:但愿坜熙身强体健、家人平安顺遂。
婆婆笑着说:男人肩上担不起的担子,女人就用膝盖去求,求天、求地、求上苍怜惜。
如今,她也只能求天、求地、求上苍怜惜了。
合掌向天,她轻闭双眼,低声祷告:但愿坜熙平安逃过此劫,她愿意减寿五十年,为他求得一个四季平安。
再张眼时,她脸庞浮上毅然决然的神情。「婆婆,我要回主屋。」回主屋?!
黎慕华愣住,不想争宠的茵雅想回主屋?但片刻工夫,他想清楚了,接下来王府里必定还有风波,等着她见招拆招。
第十章 人心惶惶
天一亮,宫里派禁卫军将王府团团围住,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看管得非常严密。
即便陆茵雅亲自坐镇,王府里仍然谣言四起。
有人说,王爷被关进天牢,严刑拷打下奄奄一息;有人说圣旨已下,王爷即将被斩杀于午门之前;有入说:抄家是迟早的事,若是满门抄斩,王爷的妻妾一个都逃不过。
这些谣言闹得人心惶惶,每天都有小妾闹事。
前几天有人把身家藏在花园里,却被人偷挖出来,为找出偷窃者,闹腾好一阵子。
幸而,黎慕华想出计策,他让茵雅把所有小妾集合起来,要她们一人捐十两,凑齐了交给失主,平息此事,命令下达后,再派人在暗地偷偷观察她们的反应。
多数的人愤慨不已,对陆茵雅处置骂声不歇,唯有一人半句话不骂,还替她缓颊道:「此刻王府里正遭逢大难,大家就凑点银子,买个安宁吧。」之后陆茵雅让人找那名为自己说话的小妾过来,用言语暗示,让她误以为失物已经被找到。
待小妾离开主屋后,黎慕华和总管暗暗跟在她身后,只见她慌慌张张一路走往无人居住的小院,在床底下翻翻摸摸,黎慕华见时机成熟,让总管一把将她抓住,水落石出。
这回出手,大家对陆茵雅的手段暗暗佩服,再不敢小颅她。
但随着日子过去,坜熙仍然杳无音讯,不只小妾,连府里的丫头也开始乱了起来,她不得不将小妾们集合在大厅上,正声道:「倘若有人担心王爷的罪累及家人,大可搬进仆役房,由总管入册,正式成为王府下人,若王府入罪,我保证,定让丞相府出面,用银子买回府里下人,还所有人一个自由身分。」她的保证安下众人的心思,可她自己经过数个昼夜的折腾,已有些乱了方寸,脸上渐渐失去平静,再也无法掩盖心底的忧虑。
黎慕华在纸上草草写下一行字——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她深深叹息。「可是没有消息,沉闷得让人无法呼吸。」
「往好的方面想,如果皇帝驾崩,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风平浪静。再等等,不管是好是坏,宫里早晚会有人来传讯。」至少瑜妃或阅熙,终会有人来告知他们,未来的命运。
「是的,我应该往好的方面想。」她哺楠自语。
门口帘子一掀,一个影子闪了进来,头上斗篷掀开,陆茵雅不禁大感惊讶。
谨言见陆茵雅目瞪口呆地望住自己,忍不住一笑,低声唤了声:「王妃。」陆茵雅快步向前,握住她的手,急问:「谨言,你去了哪里,怎地全无消息?你这几日在王爷身边吗?你知不知道王爷的消息,他还在宗人府?不、不、不,我应该先问,皇上呢、瑜妃呢、皇后呢?宫里状况还好吗?」这样杂乱无章的问话,实在不像她,但谨言明白,王妃不知憋了多少天,早已心慌意乱到极点,这样慌乱竟还能将府里乱七八糟的事儿,一一按捺下来,难为她了。
她微笑,轻声道:「王妃,您先坐下,待我把事情一一向您禀报清楚。」黎慕华扶着茵雅坐下,与谨言简短对视后,便将眼睛转开。
陆茵雅不让谨言福身,拉着她一起入座,迫不及待问:「快说,外头情况如何?」谨言轻哂,这是她第一次见王妃大失分寸。她没让王妃等太久,缓缓出声,将那日寿宴的事,一一解说清楚。
「——隐卫们现身,原该是为了杀虎救皇上,没想到九皇子信口雌黄,竟将我们当成刺客,当韦应东带着大批禁卫军出现时,谨言登时明白,我们踏入人家的陷阱里了。」
「几番恶斗、眼见情势不欲我,我拉着端风、立羽投身入池,当时情况一片混乱,他们以为我们重伤坠入水中,便不再理会,我们三人躲在凤仪台下,静听台上的动静。」
「除我们之外,六名隐卫尽皆被杀,王爷被绑进宗人府,宫里戒备森严,闲杂人等一律不准随意走动。我和端风、立羽等到月上中天时,才悄悄自池子里潜出来,我们换上太监、宫女服饰,在宫里埋伏,宫里面还有王爷的几个心腹,靠着他们相助,我们才能在暗地里打探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