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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什么。」本还冀求她能有一丝丝在意,见她如此,也没什么好说了,感情一事,本就强求不得,何况略欺她在先,怎么样都理亏。

  他自袖间取出一物,搁到她前桌面上。「这是他要我转交退还的。他说,既要断得干净,任何与你相关之物,都不该留。」

  那是一只咧开灿笑的圆润男娃娃。

  她怔怔然,与桌上男偶人的笑脸相对。



  原来,那一夜是他。

  「家主还有何吩咐?」

  「没有了。」

  她点点头。「那雁回先行一步。」起身,行礼告退前,想到什么,回眸一问:「他几时回庄?」

  她没别的意思,只是既欲不相见,那么最好在他回来前,赶紧打点好一切事务,才好离去。

  听出她话下之意,也不知是恼她无情还是怎地,虽说略有错在先,可至少一腔情真意切,连命都赔上了,换来这般冷颜相对,也难怪要往绝处去。



  思及此,他不无讽刺地道:「不必费神,你永远见不着他了。」

  「什么意思?」

  「他死了,七日前。」

  莫雁回一个没留神,拐着了桌沿,摇摇欲晃的瓷偶一倒,往地面上滚去,摔出一阵碎裂嗡鸣声。

  「什、么?」她没听清楚,耳边还回绕着那瓷裂声,由一地的碎片,移向男人平静的面容。

  应该……听错了,如果、如果是她以为的那样,家主不该是这种神情。

  「我说,他死了,我们谁也见不着他了。」

  「是、是吗……」耳畔嗡鸣声未退,脑子晕晕的,空空荡荡的心房,什么也感受不到,几近麻木。

  「他、怎么会……」上回见他,还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会转眼便没了?

  「你了解他多少?在你眼里,他就真是那种冷血弑兄而毫无感觉的人吗?他也悔,可他那性子,能说得出口吗?他是一天天喂着自己的毒,活活让深沉的愧悔给逼上绝路的。

  「我一再告诉你,我不怪他,也不要你以此苛责,可你又听进去几分?你可知我为何不怪?他是对我下了药,却自己一刀往心口上捅来偿我,要我如何怪他?他受困自苦,无人能说,你懂吗?不,你不懂,你若懂,今日便不会是如此。」

  「他……呢?」胸口像堵着什么,沉闷得难受,她吸了吸气,又道:「葬了吗?在哪儿?」

  「他不要我麻,说挖个坑埋了便是,无须灵堂法事,他也不想欠得更多,我若有空,去烧个香,陪他说说话就好。至于你,他要我转达数语——」

  「什么?」她屏息,凝神细听。

  「一世情绝,黄泉路上绝不相逢,来生为奴为畜,但求不识你莫雁回。」

  「是吗……」家主说得很明白了,都抵上命来与她了断,便不会再让她祭奠慕容略,教他九泉地下都不得安息。

  既是如此,她也该识相。

  她弯身一片片捡起瓷偶碎片。那偶人碎得相当彻底,细小碎片颇扎人,她耐着性子,一片片地拾,以后巾包起。

  想起什么,她仰眸又问。「三年前,四月初七,宜兴茶园,是你或他?」

  「是他。」

  「隔年正月十五,凉州灯会——」

  「是他。」

  「九月初三,邵家酒庄?」

  「是他。」

  「腊月——」

  「是他,全都是他。」他叹道:「别再问了,若能让你心心念念,眷恋珍惜的记忆,那必然是他。雁回,我与你之间,界线清清楚楚,从来不曾模糊过,会以男人之心怜你爱你的,永远只会是他。」

  会以男人之心怜你爱你的,永远只会是他……

  她低低地笑,也不晓得笑什么,愈笑,愈空洞,怎么也止不住。

  「雁回?」

  「或许你觉得,我待他太过无情,可他拥有完整的记忆,对我来说,他却只是一片空白,有的全是欺我辱我的片段,其余全是你,你要我对他有什么感觉?直到这一刻,我才知道,我与他共有的记忆竟有这么多,多得超乎我想像。

  「你以为那一切,我无一丝眷恋吗?你以为,一个男人用尽心思的宠爱,我会无动于衷?可……理智知晓是他,眼里心里看到的却是你,我连他不是你都认不出来,他仿得如此像,像得几乎要是另一个你了……连我都分不清,那样的心动是因为他,还是因为你……」

  穆邑尘讶然。

  雁回并非无情,只是……略,这是作茧自缚了。

  能怪谁?谁都没有错,也或许说,谁都有错,任谁也无法免责。

  「事已至此,再去深究已无意义,他放了你,你也放过自己,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要留在慕容庄还是离开,全都由你,横竖——那是非之地是与我兄弟俩无关了。」他将印信及金钥交付,转身返回内苑。

  宗族里多得是经商长才,少了慕容韬,依然有慕容略撑持;走了慕容略,也还有人让它矗立不摇,谁当家、谁作主,又何妨?纵是江山易主,生活在都依然在过,况乎小小慕容庄?

  这天下从来不会为谁而改变,这道理,他早早便懂了,如今的他,只想守住身边仅有的、在意的每一个人,守住他小小的幸福。

  至少,在这平凡之家,双生子不会再是诅咒,更不会有分享与伤害。

  第10章(1)

  以男人之心怜你爱你的,永远只会是他……

  手巾内包裹的白瓷残碎不全,几回试图拼凑回男娃娃的面貌,终是徒劳无功。

  她已经快要想不起这瓷偶长什么样子了,只记得它有一张极灿烂的笑脸。

  她拼着、拼着,想起当的河畔的话。

  「要疼你、宠你、凡事依你,还得有好有世、好相貌才匹配得上咱们家雁回,最重要的是——必得真心待你,一生一世倾情不移。」

  「这世上,有这种人吗?」

  「会有的,你等不到,我负责找来给你。」

  那时只觉他条件开得太苛,这世上岂有这种男人?真有,她又哪来的福分?

  如今想来,那条件桩桩件件与他相合,怕是那时便在暗示她,要她好好瞧瞧她了吧?

  「你也别死心眼,若有合适姻缘,自己要懂得把握,莫教一个真心爱你的男人,白白自手中失去了。」

  她确实是让一个一生一世倾情不移的男人,白白自手中失去了,可她不晓得,那究竟是不是自己要的。

  以往,将家主惦在心间,藏得太久、深了,那身影拂拭不去,一直以来,只看见他,也只容得下他,宛如雨后划过晴空,那抹最绚丽的虹,是她人生最美的风影,不舍移目。

  而慕容略,藉着那抹虹的美丽光彩,强势入侵她心间,他是一弯冷泉,却利用倒映水面的虹影假象,瞒骗了她的眼,于是她仰望天空的目光,不自觉被湖面灿影吸引,贪看着那抹眷恋的虹。

  她看的,不是他,是那抹虹,天际虹光触不着,但湖面虹影,她触得着,为此而满心欢喜。

  可是,当天际彩虹退去,冷泉依然只是冷泉,什么也没有。

  于是,她失望地移开目光,恨他如此欺骗,恨他让她尝到了幸福滋味,以为自己能有幸独拥那抹灿烂虹光,却发现,一切只是倒影假象。

  他什么也没有,她,也什么都没有。

  是因为这样吧?空荡荡的心间,才会如此迷茫?看着尽碎的瓷偶,麻木的心怎么也挤不出多余的情绪。

  也许,她真是无情人,连他的死,都没能让她掉一滴泪。

  慕容略,你爱错了人,谁教你,不是那抹虹,不是我要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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