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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说。”

  “你觉不觉得我的胡子碍眼?”

  “碍眼倒是不会。”

  “不碍眼,可是很碍事,对不对?”



  “碍事?为什么会碍事?”东方流苏不解反问。

  “你不是老说我吻你时会扎伤你的细皮嫩肉?”

  天!为什么他非得在众人面前谈这回事?如此昭告天下,岂不教她无地自容?东方流苏几乎羞惭地直想挖个地洞钻:“我不知道,别问我——”

  “整个寨里我就只对你造过口业,不问你问谁呀?”鲁钝的石炎官硬是不罢休地追问着。

  “你到底想问什么啦?!”东方流苏顶开那张凑近鼻间的毛绒绒熊脸。

  石炎官咧嘴笑:“我用我的胡子换你的小光头,可好?”



  东方流苏眨眨困惑的水眸,讷讷重复:“用胡子换我的小光头?”

  “对呀,倘若你非得‘除毛而后快’,我委屈点,拿这把十三岁以来就陪伴着我的黑胡让你剃个痛快。”石炎官说得慷慨就义,虽然他以前时常将“胡在人在;胡剃人亡”的至理名言挂嘴边,但此时此刻,他曾奉行的至理名言早被他抛诸脑后。

  “你意思是你不留胡子,但希望我继续将头发蓄长?”

  “聪明,”

  东方流苏还没开口表示,四周看戏的众人开始讨论。

  “我从没有看过小干爹的真正长相耶!”红豆在一旁兴奋嚷嚷,“二小叔,你有没有看过?”

  “有,不过是十多年前的事。”白云合仔细回想:“老实说,现在除了这张熊模熊样,我已经记不得他过去的皮相。”

  “我也好想看噢。”小七凑着热闹,剃光黑毛的熊……嗯,光用想象就足足令人玩味。

  “流苏姑娘,你就答应四爷嘛,然后快些动手剃熊毛,我也好好奇。”鲁镂范兴致勃勃,与一班土匪引颈而盼。

  叽叽喳喳的细碎交谈及努力吆喝的鼓舞加油声,此起彼落,好不热闹。

  “吵死了——又不是表演剃度给你们瞧,一个个在那边兴奋个啥劲呀?!滚滚滚!”熊掌一挥舞,驱赶一群破坏情调的恼人苍蝇们,但双手触及宝贝女儿时,石炎官语气一转,谄媚得很,“红豆,你慢慢走,小心摔跤,等会陪小干爹喝酒叙旧喔,乖……”甜腻得令众土匪愕然的口气仍在耳畔回荡,石炎官转向众人的脸孔又变回凶恶狰狞,“还不滚——想试试我的熊掌侍候吗?!”

  差别待遇!绝对的天差地别!

  轰出一窝七嘴八舌的闲杂人等,石炎官又回到东方流苏面前。

  “好啦,所有不识相的人都滚出去了,别害臊,快点点头答应吧。”他诱导着。

  她仅是望着他不发一语,也不正面回应他所提出来的交易。

  因为他的交易并不单单只是顶上青丝的去与留这般简单,其中更包含着他要她舍弃出家的念头,与他一同浮沉在名为“红尘”的茫茫大海。

  即使她答应了他的条件,对她的生命又会产生怎样的涟漪或波涛呢?发丝要留要断只不过是短短瞬间的决定,最令人迟疑的却是作出决定的刹那坚持……她花了许久的沉默岁月来决定削发为尼,说服了自己那颗仍殷殷期盼着家人亲情的心,也终于断了自己一直不愿承认的妄想,更不敢祈求自己能有机会,遇见一个能让她依靠及信赖的臂弯,她好害怕一次次的满心期待,只换来别人无心或有意的冷漠伤害……

  她很胆小、很懦弱,懦弱到没有勇气再尝试……

  如果是石炎官……如果是他……

  能相信他吗?

  该相信他吗?

  敢相信他吗?

  石炎官由她眸间读出了退缩的决定。

  他缓缓将手掌挪到她脑后,轻轻施力,让两人额贴额,鼻碰鼻,不许她逃开。她似乎让他的突来之举吓得愕然失措,石炎官噗哧一笑:

  “你现在这模样看起来好可爱。”比原先光不隆咚的秃脑袋多了分修饰的致美,若能再留长些,必定更加倾国倾城。

  “这么可爱的小姑娘怎么会没有人想疼呢?”两人贴得好近,近到能从彼此黑剪瞳间看到自己是惟一的专注,“如果你是我的……我不知道自己会多么宠你,恐怕溺爱的程度连现在的我都无法以言语来形容,我不敢承诺。因为我对自己太了若指掌,通常我只要一预设立场,绝对都是以‘食言’收尾。”

  “不只是你,这是许多人必然的反应,我也从不相信承诺及口头上的保证,很多话说起来是一回事,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

  “啊?”

  “我所谓的‘食言’并非单指将承诺抛诸脑后的恶劣举止,而是最终的结果往往比我承诺时的假设情况还要超过——小红豆就是被这样的我给宠坏的。”他的小宠都会变成大宠,关爱都会变成溺爱。

  东方流苏也笑了,光瞧他方才对待红豆的举动便能验证他的话。

  倘若她的家人曾给予似于石炎官千万分之一的亲情,或许今天的她会是一个更快乐的东方流苏,而这种的快乐并不是她不断欺骗自己所得来的假象,而是真真切切的快乐。

  “我想要一个像你这样的家人,好想、好想。”她说出心底最真实的想法,“不用很在意我,不用很宠我、疼我,只要用你现在对待我的方式就好……让我知道,我也是你心里所在意的一小部分……”

  “你还真不贪心呵。”

  第十章

  春暖花开,猛虎山上的凄凉雪景摇身一变,退去雪白,染上层层青翠。

  万物欣欣向荣,当然也包括猛虎山上忙碌的各寨土匪——只不过五大寨忙的是收拾包袱,携家带眷地迁离猛虎山。

  自从石炎官伤势及体内残毒解得一干二净,再加上白云合数十日之前又干起不告而别的戏码之后,他便时常往返五大寨“串门子”——将五大寨的土匪一个个打成猪头,“串”绑在门上,让五大寨的土匪们深刻体会到千万别惹上一头熊,尤其是头会记恨的大黑熊、尤其是这头大黑熊还会迁怒……

  为非作歹窝现下俨然成为猛虎山上惟一大寨,照道理来说,每头上山的肥羊都成了他们囊中之物,可惜为非作歹窝里供着一尊活生生且会走动的“佛像”东方流苏——虽然她舍去尼姑的“基本造型”,但仍改不了爱以佛门道理训诫众人的习惯。

  “有没有瞧见四爷?”青魈双手围成空心圆圈,在为非作歹窝中大呼小叫。

  “吃完早膳就不曾见着耶——”东方传来隔空喊话的回应,还有回音咧。

  西方也不甘示弱,朗朗破空而来:“去流苏姑娘的房里找找,八成就窝在那儿。”

  “也对。”青魈大声道谢:“谢啦!”

  脚步调头,再朝西侧小厢房前行。

  远远地,青魈便瞧见一名面生的路人甲站在东方流苏门扉前踱步,仿佛焦急中略带挣扎。青魈眯起眼,隐身在草丛后,紧盯着路人甲的一举一动,倘若路人甲有任何恶徒之举,青魈便会冲上前去海扁他一顿。

  半晌路人甲终于举起手,轻扣门扉。

  “请进。”东方流苏道。

  叩叩——门外的人仍坚持要她来应门。

  东方流苏放下手中把玩的木鱼,拉开门扉,却瞧见一张好陌生的年轻男子面孔。浓墨的双眉衬着有神而威武的眼,鼻粱高挺而有形,石棱般的颚骨与颈部刚毅的线条搭配得毫无缺陷,只可惜右颊有一道未干的血痕,像是被某种薄利小刀给划开的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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