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映卸下钗饰,妆也洗去了,她抱着膝坐在被褥上,指尖卷着长发。「我的耳饰似乎少了一只。」
「真的吗?让元宝儿帮你翻找一下。」冬舒恋想睡得不得了,又强撑着想和月映说话,不免说话含糊,内容也很不敏锐。
「不见的是阁主送我的那副耳饰。」月映纤指轻戳着她脸颊,「你真的不知道落到哪里去了?」
冬舒恋迷迷糊糊,茫然半晌,忽然大睁眼睛!
她看见月映眯细眼睛盯视她,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喉间发出咕一声。然后她又赶忙闭起眼睛,用无辜的声音装出一副委屈。
「人家不知道呢!」
月映也不去逼问,反正看着她心虚神色,又比照方家送来的帖子,她大概也猜得出来耳饰是落到方少行手里去了。他必然是在手里握着她的贴身饰品,然后与家人周旋,甚至制定了这么一个荒唐的方法。
上镜照牌楼去抛绣球?真亏他能下定决心。
装睡的冬舒恋见她没有再问,就睁开眼睛,从她手里抽走那张帖子,又对比了一下许二小姐送来的喜帖,不禁为许二小姐可怜起她丢失的脸面。她前脚来送喜帖,人家后脚就跟来递绣球帖子了。
「映,这帖子上只写了你和许家二小姐的名字,要接绣球的只有你们两个啊?」冬舒恋微嘟小嘴,感到有些无趣。
「一个大男人登楼抛绣球,就已经很热闹了,怎么,你还嫌不够热闹?」月映戳完她脸颊,改捏她鼻尖,冬舒恋张口,作势要咬她。
「王爷最喜欢热闹了,人家想和他坐在茶楼里,一起看绣球招妻。」冬舒恋露出非常愉快的笑容,显然对于方少行的创举相当满意。
月映对于她好玩的性子实在无从劝说。
「映映——」冬舒恋抱着她腰身,把头枕到她腿上去,「帖子上说也可以带人助阵呢,许家二小姐一定会把家丁奴婢全派出朵帮她抢绣球的。我们也去跟阁主,拜托她派阁里的侍卫和你一起去吧?」
「这么多人挤在那里,会出意外的。」
「但这是抢绣球啊!人多势众,一定抢得到的!」她握起拳头。
月映倒是笑了。「不用了,我和元宝儿她们一起去就够了。你呀,就和你家王爷一起在茶楼上坐着,喝酒吃饭,看热闹。」
「那怎么行,这关系到你的幸福呢!」
「我相信绣球会落到我手上的。」月映却是笃定的微笑,她眼里的淡定让她显得从容。「少行一定也是这样想,才会决定用这方法的。」
「可要是许家派很多人来呢?帖子上只说可以带帮手,但没说上限多少人啊。」冬舒恋闷闷着想说服她。
「你也晓得镜照牌楼的传说不是吗?」
「听是听过,满玄乎的……」冬舒恋回答得不情不愿,随即又睁大眼,「映,你该不会相信了吧?那只是传说呀!就算你看过绣球落水,也是做不得准的。」
「但我确实亲眼看过。」月映笑了笑。「舒恋,以世俗的标准来说,我是进不了方家门的。少行一定也知道,才会用这样看似荒唐的做法。我相信他,也相信镜照牌楼的传说,最重要的是,少行他以男子之身登上牌楼抛绣球,这样的事情无论成败如何,都会成为笑柄的。我不能让他一个人站在那个高台上,孤零零的,而不去支持他呀。如果上面的人换成小王爷,舒恋,你接不接那颗绣球呢?」
「……当然要去接的!」低声的回答了,冬舒恋沉默下去。
「所以,我是一定要去的。」月映摸摸她的长发,戳着她柔软脸颊。「舒恋,我相信,即使只有我一个人站在底下,周边都是许家的人,就算是这样,绣球一定也是我接到的。」
她很有信心。「我和少行的缘分,已经是用红线牵着了的。』
舒恋仰望她无比平静而淡淡微笑的脸庞,那样充满光芒的月映,真是令人眩目啊。
因为爱情而软弱,也会因为爱情而坚强。
如果是映的话,绝对不会让绣球落到别人手上的。她会为了方少行、为了自己、为了他们之间许诺的未来,而尽全力接下那颗绣球的。
她在心里合掌,虔诚祈求。
第10章
执爻的结果,镜照牌楼的指示是在半个月后的午间,才能允许方少行登楼抛绣球。
日子和时辰出来时,方家人都感到惊讶了。
那一天,正是方少行和月映约定着的,一月一会的日子。
方少行心里沉沉的笃定着。他无畏无惧,彻底的平静。
在民间,这件消息传得如火如荼,众人争相讨论此事。而在抛绣球的日子公布出来的时候,镜照牌楼的那件茶楼的位子被预订一空,掌柜的乐呵呵,满心愉快的等待日子来临。
曾受方少行教导的学生们都会在那一天涌到镜照牌楼旁,观看他们尊崇的方师傅登上牌楼,决定他的妻子是何人。
当然热火朝天的民间赌盘在越靠近日子的时候,下赌的人数就越发的多,连赌金也翻倍的加上去。
许府被拱上了前线,能不能将女儿嫁出去这件事已经不是家事,而是全城的大事了,许大掌柜不惜重金聘来江湖好手,誓必要为女儿夺来这颗关乎脸面的绣球。
方家的两个弟弟动作频频,抓紧了这次简直如同庆典般热闹的大好时机,疯狂的进行买卖、大肆获利。
火线另一端的三千阁倒是神定气闲着,那名妓月映甚至没有暂停接客,她一如以往的接待恩客,对于客人们谈及此事也显得落落大方,分毫没有惧色。
全城的人都倒数着日子,等待抛绣球的时辰快快来到。
那一天,晴空万里。
冬阳温温煦煦,云丝薄薄,天空如洗湛蓝。
风势极大,干燥的冷风没有一到停止过。
那一天,几乎全城的人都观注着这场抛绣球。
午时一到,一身象征新郎倌的红蟒袍的方少行出现在楼上,立刻引来围观民众疯狂的欢呼和鼓掌。他们都晓得这是镜照牌楼第一次有男子登上去,也是第一次由男子抛绣球,让二女争夺。
牌楼下,圈了一块抢绣球的空地。里头聚满了三分之二的人,清一色全是许家家丁、许家找来的帮手、许家奴婢、以及一身嫁衣的许二小姐。
月映还没有来。
抛绣球的时间,定在午时三刻。
时间缓缓的过去了,许家人已经恨不得攀上镜照牌楼去夺下那颗绣球,民众焦急不安,交头接耳,但另一个女主角——三千阁的月映却迟迟没有出现。
奇怪的是,在现场,几乎没有三千阁的人马。
对于自己阁里的十二金钗可能要出嫁一事,三千阁显得淡漠至极,完全没有动作,甚至找人来观看都没有。
等到心焦的民众不禁鼓噪起来,嚷着要暂停抛绣球——
「至少要等月姑娘来呀!」
但几乎胜券在握的许家人却分毫不退让,振振有词的表示——
「爻示决定午时三刻,就是午时三刻月姑娘没有来,那就是她弃权啦!」连这样激起民怨的话都出口了。
但许家人占着理,气愤的民众也不好说些什么。
众人心急如焚的等。
那滴漏落下最后的一颗抄,显示午时三刻已到,方少行该抛绣球了。
远远的,一个黑色的凛冽影子飞纵而来,他手里抱着一个人,几个起落就靠近了镜照牌楼,赶在午时三刻的瞬间,将怀里的人轻轻放在抢绣球的空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