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他的话语和染血的手指,所有的人都把视线移到阿牛的脖子上。
“左边或右边都没有。”他侧过身让开位置,让每个人都看清楚。
“再者,我刚刚试着把这根手指,伸进阿牛被牙咬出的伤里。”他再次把手指戳进了牛肚子上的洞里,这次除了食指,还加上了无名指:“相信大家都可以看见,我可以很轻易的把手指戳进去。当然,这有可能是经由牙齿撕咬的撕裂伤,但是大伙儿应该都可以很清楚的看到,这些伤口,与其说是咬伤,更像是用利器戳剌出来的。”
王大娘倒抽了口气,怒发冲冠的道:“你胡说!”
“我知道你一定觉得我在胡说,但是如果阿牛和蓝蓝曾经在这里缠斗挣扎,你觉得你这只挤得进两头牛的畜栏还会如此完好无缺吗?再且……等等,我等的人来了。”
他说着,走到了畜栏外,所有人跟着他一起转身,只瞧大梁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手上拿着一块东西,白露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一块猪皮。
那姓苏的谢了大梁,把猪皮摊开。
“大家看清了啊,这个呢,是块猪皮。”他展示着那块猪皮,然后转向那个离所有人三大步远的女人。“白露姑娘,可以请你过来帮个忙吗?”
她有些狐疑,不知他在搞什么把戏,但迟疑了一下,仍是上前。
他将猪皮交给她,道:“喏,我需要蓝蓝咬这猪皮一口,但不要让它吃掉它,你办得到吗?”
直到这时,她才知道他要做什么,她看着眼前这满脸胡碴,还挂着一个大大笑容的男人。
“我试试看。”她说,然后伸出手,接过那张猪皮。
要蓝蓝不咬到嘴的食物,真的有点难,可她确实知道该怎么做。
她拿着那张猪皮到蓝蓝眼前,叫它张嘴,它咬了一口,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觉得它会吃掉它,但它很快露出了厌恶的表情,松开了它的牙,奇迹似的放过了那到嘴的猪皮。
“太好了!”他就在她身后,迅速将她手上的猪皮拿了过来,快步走回畜栏里,蹲在那头死牛身边,把猪皮摊在咬痕的上方。
“大姊,你瞧瞧哪。各位乡亲,也仔细瞧瞧了。”他伸着那染血的手指,比着猪皮上和牛肚上的咬痕,示意众人观看:“看,这是蓝蓝咬的猪皮,这儿则是阿牛肚子上的咬痕,诸位注意到有哪里不同了吗?”
大伙儿议论纷纷,探头探脑的细看,就在这时,一个光着脚丫子的小男孩举起了手,大声喊道:“啊,我知道!我知道!那头牛肚皮上的咬痕和猪皮上的咬痕,牙齿的距离不一样!而且那牛肚上的嘴也太大啦,蓝蓝咬的没那么大啊!差了都快一倍啦!”
“是的,没错!”姓苏的露出了一嘴白牙,笑着称赞那孩子:“阿丁,你眼利啊,真是聪明!”
阿丁摸着后脑勺嘿嘿笑着。
姓苏的站了起来,瞧着王大娘微笑:“这位姊姊,连个孩子都看得出来它们的不同,你还有问题吗?”
“呃,这——”王大娘哑口,但又不甘的道:“可是——可是——如果不是那头老虎,又是什么东西咬了我家的牛啊?”
他朝前走了一步,笑咪咪的说:“我说了,你家的牛是摔死的,不是被咬死的,至于是被什么东西咬的,或许你该去看看那根藏在稻草里耙草的耙子拿出来比对看看,我想它会比蓝蓝的牙更合牛肚上的咬痕喔。”
“你你你——你的意思,该不会是说我刻意制造这些伤痕,想和白露姑娘骗钱吧?”王大娘气得脸红脖子粗,直嚷嚷着。
“不。”姓苏的低着头万分诚恳的看着她,道:“我不认为你想骗钱,但我认为,那边那位刚刚从窗子里爬出来,正往湖边跑的男人,应该很清楚为什么你家的耙子会咬了你家阿牛的肚子。”
“什么?!”王大娘闻言,猛地转过头。
所有人跟着一起转头,果真瞧见一名瘦汉,心虚的朝着湖水那儿拔腿狂奔。
瞧见自家当家想落跑,王大娘倒抽口气,拔高了音量,喊着:“王大头!你干了什么好事?”
听见老婆的怒咆,那人停也没停,反而跑得更快。
姓苏的好笑的看着他,和王大娘说:“我猜他看牛摔死了,怕你生气,所以才惊慌的造了假。”
闻言,王大娘恼羞成怒,只得拔腿去追那肇事的老公。
“王大头!你给我站住!”
“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啦——”
瞧着那肥胖能干的大娘,在田里追着那细瘦的汉子,两人跌倒了又爬起来,打打闹闹的滑稽样,众人不由得哄笑出声。
可白露没有笑,她只是看着那个仍在畜栏里,手拿着猪皮,凑到鼻端闻的男人。他嗅了嗅那张猪皮,跟着迅速将猪皮拎得老远,打了好几个喷嚏。
她的动作很快,她相信这儿的人,没有人看见她对那块猪皮动了手脚,可他显然知道。
彷佛察觉了她的视线,他在那时朝她看来。
瞧见她在看,他又露出了笑,然后一边朝她走来,一边把那张猪皮卷了起来,握在手里,而不是将它丢掉。
显然,他不只懂得制造证据,也清楚事后该湮灭它。
他走出畜栏,来到她身前,用和蓝蓝同样被辣椒粉熏得水汪汪的眼看着她,把猪皮递到了她身前,道:“我猜你希望它还能再利用?”
他看出她有一瞬间,似乎想后退,但她忍住了,只抬头看着眼前这个聪明绝顶的男人,伸手接过了那张猪皮。
“当然。”
第3章(2)
瞧了眼那打打闹闹的王家夫妇,他噙着笑,随口提议道:“看来,我们是不需要继续待在这里了,容我和蓝蓝陪白露姑娘您回去吧?”
她又迟疑了一下,他以为她会反对。
打从他可以下床四处走动之后,她总是离他离得大老远,只要他试图靠近,她就会不着痕迹的后退,然后转身离开;只有少数几次,她恼了,或正在忙,才会忘记要闪避他的接近。
可半晌后,她点了点头,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没有拒绝,只转身走回宋家。
好现象。
他勾起嘴角,快步跟上。
“你怎知我身上有带辣粉?”她问。
“事实上,我不知道,我只知你腰上随时带着药袋,总该是有类似的东西吧。”他笑着说。
“你来之前,就知蓝蓝是冤枉的?”踏入屋前小径时,她开口问。
“不,但我怀疑。”他陪在她身边,转过成排防风的竹林,走上田埂。“就像你说的,它真的很老了。再且,野兽只为需要才狩猎,只有人类才会在吃饱后,还去玩弄猎物。而就我所知,你们确实将它喂得很饱。”
“所以你才要大梁去找猪皮来?”她再问。
“对。”他点头承认。
这男人不是普通人,他看似寻常大汉,却聪明得有些吓人。
一般人是不会想到这点的,更遑论想到办法去证实了。
说实话,这真的让她对这姓苏的有些刮目相看。
“谢谢你帮蓝蓝说话。”
“不——不客气——哈啾!你也救了我一命啊!”他说着,吸着鼻子,又吸着鼻子,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这喷嚏打得太用力,扯痛了腰伤。他脸孔扭曲,一边捣着腰伤,一边拿起陶瓮,拔开塞子,喝了一口。
药酒味顿时扑鼻而来。
她瞅着他,倒没阻止,只再道:“今儿个早上,春铃同我说,少爷屋里的药酒被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