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什么,想对我动手吗?」
「少……少爷?」元碧纱愣了一下,不晓得他为何追上来。
「跟我来。」齐磊的语气还是那么冷,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倒是拉着她的手直接往他所知道的捷径抄出。
随着身后的欢笑声越来越小、灯光越来越遥远、星子越来越清晰,他们终于完全走出了那个风花雪月的世界,安静无人的道路上,冷夜长风,只有齐磊牵着元碧纱的手,走着、走着、走着。
他的白衣在夜里特别的醒目,将他的背影拉得特别瘦高与修长……曾几何时,他竟也比自己还高了?
「少爷。」元碧纱的声音轻轻地。「我可以自己走了,不用劳烦您……」
她示意着齐磊可以放开手。
然而不晓得是她的声音太轻,还是齐磊刻意,他没有回头,手也始终没放开,只是以一贯的步调迳自朝着齐家的方向走回去。
夜凉如水,他穿得又那么单薄,元碧纱真担心他会受寒了。
「少爷,您冷吗?」
齐磊不答。
这下元碧纱终于确定他是刻意忽略自己的声音,不管原因为何,他似乎就是不想跟她说话。
那好吧……既然如此,她就保持沉默。
她始终搞不懂齐磊的心,就恍如不明白自己,且归结于她血液中的奴性吧!要不是这样,她怎会在齐磊以最刻薄的言语伤害她之后,又不能克制的关心着他?偏偏内心又极为矛盾,不愿意碰触他,只因他身上总是沾染着陌生女子的香气……幸赖这样的接触还在她的忍耐范围之内,两人之间除了牵着手,也还隔着一段距离,加上齐磊不回头、不与她说话,更让她因无需隐藏嫌恶的表情而庆幸。
然后,走着走着,到家了,齐磊也在抵达门口的那一刹那松开了手。
被握着的手腕处残留着一股握劲与余温,元碧纱不由自主地伸出另一只手去包住。
齐磊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动作,只是上前敲了敲门环,不一会儿,里头值夜的人出来开大门,一见到是他,脸上露出惊讶与惊喜的表情。
「少爷怎么这么晚了才……」他边说边转过身。「我得去通报老爷和夫人一声……」
「别瞎忙了。」齐磊道:「这么晚了还把他们扰起来做啥?明天再去禀报。」说着说着打了个呵欠。「我要就寝了。」
「是、是。」那守夜的连忙点头,看见跟在齐磊身后进门的元碧纱,意有所指地笑道:「还是碧纱姑娘有办法,一去就把少爷给叫回来了。」
「干她什么事」齐磊白了那守夜的一眼。「是我自个儿想回来。」
「是是是。」那守夜的仍旧打着哈哈,总是夜不归营的少主子难得回家一趟,他说什么都行啦!
「我去收拾房间。」元碧纱道,其实齐磊的房间她每天都会整理,以保持着让齐磊随时回来都可以马上使用的状态,根本没什么好拾掇的,但她仍是不放心,非得再去检查一次不可。
她步伐才刚往前迈出,齐磊却随即越过她,走在她前头,无所谓的甩了甩手。「不用,我已经累了。」话虽然只讲一半,但言下之意很清楚,就是不要她进他房里。
元碧纱看着他那吊儿郎当离去的背影,嘴唇微微一抿。
他不需要她,至少从十一岁以后,他一直表现出那种态度。
但就算是这样……
「啊……」她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轻轻的叫了一声。
「碧纱姑娘,怎么啦?」一直站在她身后的守夜家丁好奇地问道。
「不……我只是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元碧纱说完,便急急转身离开,朝着厨房的方向走去。
第6章(2)
齐磊房里。
老实说,打从十六岁以后,他就没有在子时以前就寝的习惯,深夜的时候特别适合画画与读书,要他抛弃这个绝佳的时机去睡觉,简直是浪费光阴,现在想想,也许他就是因为受不了大夫和齐夫人的耳提面命,这才躲到妓院去。
父亲也不曾阻止,在他眼底,这个儿子的岁寿倒像是向老天借来似的,更何况齐磊从不花用家中的财产,要骂他挥霍无度也无从骂起,年轻人行事或许孟浪,目前倒也还没做出什么脱轨的坏事,齐一白自个儿生意都忙不完了,也没有多余的心力再来管束孩子,只是偶尔见着了他,总会意思意思地在齐夫人眼前念个几句,其他时候依旧是放牛吃草。
或许是有了父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纵,齐磊待在留春楼的时间就越来越长,常常一个月里回家不到一趟,就算回了家,待的时间有时还不到两时辰,也因此,现在真回了自个儿房里,反倒觉得陌生了。
随意地换上一件干净的单衣,他信步至书案前,想读几本书消磨消磨时间,却不意发现案头上堆着几本新的线装书,原来都是自家书肆最近印售的新书,想来大概是父亲让元碧纱拿进来,想他回家时让他阅读的吧!
直觉拿起其中一本随意翻了翻,还没认真细看,外头就响起敲门声。
「谁?」
「是我。」
想也知道,除了她也没有别人了。「进来。」
雕花木门轻启,元碧纱端着托盘走进来,齐磊看到熟悉的景象,面上虽仍旧文风不动,心底却叹了口气。
「少爷请进药。」元碧纱将装着药汁的碗端到他面前,刚刚在留春楼,齐磊没有喝药就跟着她回来了,是以她又连忙到厨房里将多的药汁盛了一碗出来。
「你还真是不屈不挠。」言情小说吧淡淡讥刺了一句,他将书掷到一边,难得地没有再为难元碧纱,便端起药一口气喝完,眼角余光瞄到元碧纱虽然低着头,眼睛却不住观察着他进药的状况,直到他将药喝得一滴不剩,她才明显露出放下心来的表情。
药很苦,但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味道,这几乎就是与他人生相佐的味道,虽然讨厌但不得不依赖的味道……
他讨厌依赖。
依赖代表他不能独立自主,像一株菟丝,只能寄养在比他强健粗壮的大木上吸取茁壮自己的养分,或许他在十一岁那年就已经明白母亲的用意,她想让元碧纱成为他的大木,让他不能没有她……
齐磊忽尔眉心一皱。
将药碗放回元碧纱拿着的托盘上,他不想再看她。「你下去吧,不要再来烦我了。」
「是。」
齐磊背着双手朝着床铺走去,在床沿坐了下来,伸手脱鞋,看到她还呆愣着,于是露出了一抹怪笑。
「怎么,还不走?你想留下来睡吗?」
元碧纱闻言,连耳根子都臊红了。
齐磊这些年说话越来越是轻薄,许是跟他长久宿居妓院有关,想到他在妓院里不知怎样地和那些风尘女子颠鸾倒凤、风流快活,元碧纱的心头突涌上一股几欲作呕的不适感。
齐磊是怎样?非要让她觉得难受吗?
她从来不曾对他顶过嘴,但她眼神中无奈的怨怼看在齐磊眼中,却成了责备。
「你用那种眼神看我是什么意思?」他眼神一凛,站起身来。
元碧纱一颤,连话也不说,只是倒退了两步,然后,直觉便是转身向外走。
「回来!」齐磊低吼。
元碧纱的脚步却在他的命令下反其道而行,越走越快,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他的屋外。
齐磊被她弄得烦躁至极,忍不住对着椅子狠狠踹了一脚!
翌日。
当齐夫人发现儿子突然出现在家里,原本没什么精神的她显得十分开心,一边检视着爱子最近到底瘦了还是胖了,一边嗔怪着下人没有在第一时间通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