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失策导致了这漫长的挣扎和对抗,这一次,他会如他所愿,和他面对面,真正地说清楚他想要听的事,不再选择逃避。
他承认,他输了。
易陌谦赢了。
***
「喂喂!小心一点!我就说了嘛,叫你别喝这么多酒,你每次都不会控制……钥匙呢?」
「夜色」酒吧的大胡子老板,扛着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的易陌谦,在他的西装外套里寻找大门钥匙。
这些年来他成为常客,在酒吧里学了一手花式调酒技巧,偶尔来店里免费充当驻店调酒师,这些他都十分感谢他,只除了一件事──喝起酒来就毫不节制,每次都得让他作免费司机兼送货员。
朋友嘛!这些事其实不算什么。
只是害他都不能跟着客人一起喝,以负责结束还能清醒着开车。
大胡子老板掏出银色的钥匙,还要一边支撑着易陌谦,一边对准插进锁孔,等门开了以后,他也满身大汗了。
「你这小子……」气喘吁吁地将他扶进卧室大状,老板帮他脱掉外套,解开领带,拉松衬衫,一切的动作都是那么流畅顺手。
这可不是?因为他常做,做多了嘛!
好悲哀……虽然他很高兴他的信任,但是照顾酒醉的人,真的是很累。总算处理好一切,老板站起身,将钥匙放在床头柜上,顺道开了一盏小灯。
看一看壁钟,已经快凌晨六点,今天是例假日,就不用费神打电话来提醒他上班了。大胡子老板打了个呵欠,他得回去陪可爱的老婆喽。
把大门反锁关上,他功成身退,空荡荡的房子里只留下在卧室半醉半醒的易陌谦。
好安静。
连心跳都听不见。
他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睡着还是醒着,只是觉得好静,几乎没有杂音的静谧,让他觉得极为清冷。
下意识地抓着床被,他深深地呼吸。
淡了。
「那个人」的味道。
几乎就要消失不见了,他留不住,一如他当年没办法留住味道的主人。
他忍不住笑了,眼角却湿了。
他搬进裴擢以前住的房子,没改变摆设,没更换任何东西,长久的日子以来,他一直将公寓维持着裴擢还在的样子,但是,该走的,还是走了。
一开始是他的温度,接着是他的气息,然后是他的味道……他就快要只剩下他的影子可以回忆了……就要什么都没有了……为什么他还不回来?
他想装作自己很坚强,他不要自己这么懦弱,但是……他好累……真的。
还要撑多久?还能撑到什么时候?他等得到吗?
这些问题的答案,他想都不敢想。
「裴擢……」喃喃地,他轻启唇瓣道出最思念的名字。
彷佛解开了咒语──打破了玻璃般脆弱的宁静,他听到了有人开大门的声音,然后关上。
缓慢的脚步声在夜里沉寂的室内,听来是那么样地清晰,逐渐地接近……易陌谦晕眩的意识没办法思考,他起伏着胸膛,微微地喘着气,那种不能清醒的状态让他有些难受。
一股无法忽略的存在感笼罩下来,他感觉到有人站在状边。
他甚至不用张开眼睛,就可以知道那个人正在注视他!
那道视线是如此地灼热,几乎让他无所遁形……「……陌谦。」
低哑稳重的嗓音沉沉地响起,熟悉又陌生,像一把利刃,狠狠地划破了易陌谦的心口!
他整个人一震,却不愿动作启眸。
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定是在做梦……他紧闭着眼,怕这梦境只是昙花一现!怕一睁眸,就连声音都会消失。就算只有一刻也好,就算是酒醉的错觉也好,他想感受这虚幻的存在……握紧了拳,指关节泛白,他轻颤着。
「……陌谦。」
这一次,不再只是声音而已,粗糙的大手抚上他的颊侧,带给他更强烈的战栗。
温柔的触摸,他从未想象过会出自这双手,出自这个人。
太真实,就要不能呼吸。
「陌谦。」
第三次的呼唤,好接近。
易陌谦忍受不住心底的渴望,再没有犹豫,他奋力地在朦胧的神智中掀动眼脸。
一丝晕黄的灯光透进。
模糊变清明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个身影。
易陌谦清楚地听见自己狂跳的心脏,就要撞破胸膛。
他抬眸,对上了一双如黑潭的瞳。
如五年前,如他们初见,丝毫未变。
「呵……」扬起唇角,他淡淡地笑了。
如果这是梦,就让他一辈子都不要醒来。
***
虽然曾经想过他们两个再度见面会是怎么样的景象,但是在无数种不同的仿真状况里,还是独独缺了这一种。
易陌谦在看到他之后笑了,接着抓住了他的衣服,就在他对那笑容和举动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很快地沉入梦乡。
即使他想动作,也因为他抓得太紧,而且硬是挣脱可能会吵到他,所以他只好坐在床沿;又由于坐了太久,肌肉僵硬疲累,他干脆躺了下来。
才一卧上柔软的双人床被,易陌谦就本能地朝他靠近,拿他的手臂当枕头,埋进他的颈间,然后轻叹了一口气。
他几乎要以为他根本是清醒着,可是平稳的吐息又显示了他的沉睡。
他没有拒绝暧昧的亲昵,只是很惊讶他这种依赖性极强的行为表示。
这么没防备。想到他或许也对别人这么做过,心里顿时有些闷气。
嗅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酒香,他不赞同地皱起眉,随后又很快地想到,他已经不是当时会张牙舞爪的小毛头了。
裴擢睇视着易陌谦垂落在他胸前的黑发,修长的手指轻缓地卷上那不太长,却十分柔细的发丝。洗发精的香味扩散在空气当中,搅乱了他的心思。
瞅着那安睡的面容,他细细地回忆着。俊秀斯文,长长的睫遮住了那清澈的眸瞳,直挺的鼻梁下是不轻易妥协的唇形,然后是干净的下巴。
跟五年前有些不同,跟五年来在梦里看到的也不同,但他却一点都不觉得陌生;他好象也长高了一点,壮了一些,不再是只看的到骨头的野孩子。
即使刚刚在笑,他的眉间却仍是有绉折,宛若时常皱眉刻下的痕迹,裴擢抬手,想也没想地轻压住那纠结,然后看它缓缓松开那抹忧郁。
仰躺在床上,他移动视线看着这房里的一切。
一模一样。
连一个小摆饰都没有不同。
当他知道易陌谦搬进他之前的住所时,他真的愣住了,他没有去探讨他这么做的理由,因为那对他来说太过奢侈。
这一觉过后,他就会被易陌谦判刑,而,他没想过他会原谅。
即使如此,即使如此,他还是……怀中的人动了一下,裴擢表情仍然冷淡依旧,但是在眼底深处,却有着一丝丝的温柔,轻轻地荡漾其中。
虽然时间地点都不太一样,但这可是他第二次让易陌谦抱着入睡。
环抱住怀里有些成长的结实身躯,他合上眼。
好温暖,好舒服,好近。
***
再次有意识,是因为手腕有点痛。
裴擢一扭动,就发现自己的手似乎没办法随心所欲,那种被困住的感受极其不自然与怪异,他一惊,很快地迫使自己清醒。
张开眼,他看到易陌谦站在他面前,似乎刚沐浴过,头发微湿,身上的衣服也换成轻便的薄衫。
顺着他冷冷的视线往下瞧,裴擢错愕地怔住。
他被绑住了!
手腕上缠绕死紧的麻绳,宣告了他类似囚犯的不幸遭遇。
裴擢立刻坐起身,随着动作而响起的铁链碰撞声有些刺耳,他定睛一看,发现自己的左脚拖着一条银色锁链,上面有一把小锁,一直接到床头的铁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