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请说,云桢是我侄儿,我为人亲叔,义不容辞!他有何遗言交代,我替他办到!」龙主情意深重,拍着胸口,啪啪有声。
「听说你家狻猊修炼言灵术?」西海龙王直问。
「是呀……劝也劝不听那种小鼻子小眼睛的歪术,学来干嘛呢?」龙王对此事也埋怨过,不过……这跟他短命的侄儿云桢,有何关系?
「我儿云桢,正是死于言灵。」西海龙王咬牙道。
龙王一惊,立刻脱口:
「不关我家老五的事!狻猊不可能去杀云桢!他们是堂兄弟,自小在天池一块长大,相亲相爱又无冤无仇,再说云桢也比不上我家老五聪明可爱又有女人缘,我家老五根本连嫉妒或吃醋都免了,干嘛杀害云桢——」
「老夫没说是狻猊杀的!」西海龙王喝住龙主那番非常无心,但确实在贬损人家宝贝独子的言论,龙牙磨咬,咯咯响亮:「修过言灵术的人不多,老夫想从狻猊口中问些端倪,看他是否有其余同修言灵的师兄弟,一个个去找,一旦查出凶手,非得替我儿云桢报此夺命之恨!」
龙主松口气,还以为二哥是上门来寻仇的哩。
「五龙子在城里么?」龙主问向左右,得到下属点头回禀后,差人去唤狻猊过来,等待的须臾片刻,他请自家二哥冷静落座,喝口茶水先。
西海龙王并无喝茶兴致,僵坐在椅上,面色难看,良久,才沉沉自言:
「我儿云桢死前,形销骨立,整整瘦去两大圈,只剩层皮……包着骨头,我去仙山求灵药,喂一颗吐一颗,他什么也吃不下,什么也不要吃,成天就是掉泪,那模样根本已是失心疯,死时……那颗心,糊碎的像团烂泥,天底下没听过那种怪病,我怀疑是咒术所致,深入追查,这一查,在云桢身上,发现言灵术的残留——到底是何种深仇大恨,要如此折磨我儿?!老夫决不轻饶!我要将那人撕成肉条,千刀万剐,削肉剔骨,再拿他去喂鲨鱼!也让他尝尝,云桢三魂七魄支离破碎,再也聚合不了的绝望!」重重一掌,拍碎椅旁石几。
狻猊悠哉入厅时,所见所闻,便是这一景、这一吼。
「云桢死了?」狻猊讶然问。那只总是傻傻弱弱,动不动就哭天抢地的龙子堂哥……挂了?
「唉。你坐,你二伯父有事问你。」龙主同情二哥白发人送黑发人
「欸。你坐,你二伯父有事问你。」龙主同情二哥白发人送黑发人之痛,想想云桢很是乖巧贴心,虽在众龙子中不算出类拔萃,倒没惹过啥大错大非,对长辈客客气气、温温驯驯,没想到寿命如此短暂……
「我方才听见了,二伯父是要询问言灵之事?」狻猊坐在花贝岩椅上,与西海龙王面对面,不待人提,径自问道。
「你告诉老夫,你还认识哪些会使言灵的人?」
「不认识。」狻猊想也没想,摇首,胸前长发辫,随着摇曳。
「一个也不识得?」西海龙王不肯。
「一个也不识得。」狻猊脸上淡淡定定,吸烟吐烟,毫不见气息凌乱。
「总有人教你言灵吧?师尊何人?」
「自己看书学的,并未师承于谁。」这是实话。
见狻猊回答笃定,西海龙王也不好硬逼,再追问下去,倒显得是他想在自家侄儿身上,强扣莫须有罪名,有失长辈身份。
「那便罢,老夫自己再去查。」西海龙王跨坐椅间,沮丧中略显疲态,不一会儿强撑精神,起身,待要离去。
「伯父节哀。」狻猊送上这么一句,西海龙王淡淡应声,脚踩金靴,离开主厅,走没几步,瞥见厅外两名鱼婢窃窃私语,内容无法全数听闻,但重点几字,没逃过锐利耳朵。
言灵……龙子……带来的小疯子……也会。
第十五章
足够了。
西海龙王瞬间探手逮住鱼婢,忿忿旋身,回马枪一般,将颤抖不已的小鱼婢,甩到狻猊面前。
「你们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西海龙王压抑着怒火,满腮鱼鳞,怒张挺竖。
小鱼婢抖抖抖,鱼骨鱼鳞都快散了满地。
狻猊淡淡拧眉,西海龙王朝鱼婢咆哮,声似雷鸣:「说!」
「好久之前龙子带回来得小疯子不是也会言灵——」鱼婢吓得一整句话脱口而出,说完,厅内死寂一片,偶有海沫声,咕噜飘出。
西海龙王脸色铁青,瞪着龙主弟弟,也瞪向狻猊。
「老夫再问一次,你还认识那些会使言灵的人?」他的嗓音,冷冽如刃。狻猊不答,兀自吞云吐雾,龙主被二哥阴狠眸光一扫,什么也都招了:
「是认识过一个啦……她应经大半年没跟我们扯上关系,去了哪里,我们也不知道,早就忘了这号家伙!当初她走,我们举城欢腾,开心送走大祸害,我们临临临临时没想到她嘛,不是要骗二哥你……我们才不会袒护那种惹是生非的坏东西!」这话,说来很是心虚,全城里,谁不记得延维这号家伙?
被她拆散过的人,全都刻骨铭心,记得恁牢,身为苦主的他,当然更不会忘,刚刚儿子谎话说来面不改色,他才正纳闷,儿子怎没跟二哥吐实,嘴上坚定说着「一个也不识得」……
难道……儿子真的在袒护她?
不不不,有可能是儿子压根忘记她这只家伙,对,应该是这样,他儿子只对香火有兴趣,其余人事物,鲜少挂记心上。
「是谁?!」西海龙王要问出一个答案。
「不会是她杀害云桢,二伯父多虑了。」狻猊不给人名,到先替她开脱罪名。
「方才信誓旦旦说,一个也不识得,现在又改口说,不会是她杀害云桢,你的话,老夫该信不该信?!」西海龙王的龙首大口,几乎可以轻易咬掉狻猊的首级,呼呼喷出的气流,狂拂狻猊的长发和衣裳,他咬牙狺道:「既然不是她,说出她的名字,让她出来澄清,我西海龙王不会冤枉无辜,硬要逼无关之人,认下非她所犯之错,当然——老夫也不会姑息养奸,错放杀子真凶!」
「她不是龙骸城的客,更非龙骸城居民,虽曾在此拜访数日,半年前就走了,这期间,未曾与谁联络或往来,她的去向,我们无人过问、无人知晓。」狻猊淡然,神情与刚才如出一辙,依旧平稳悠逸。
若前一句「一个也不识得」是面不改色的谎言,后头几句的真假,自然有待商酌,西海龙王心存怀疑再正常不过,然而身为其父的龙主很清楚,儿子这回说了实话。
那只小疯子,从半年前离开后,关于她的一切消息,不再出现于城里。
她像个恶劣的过客,将龙骸城搅合得乌烟瘴气,才甘愿滚开,玩玩后,一走了之,留下满城怨偶,以及等待修补关系的破碎家庭,也不曾再回头查看自己造下的罪孽。
头几日,城里还会谈论到她,到后来,这位没在露过脸的疯煞星,由龙骸城内消失得干干净净,连渣都没留。
他原先担心狻猊会与小疯子牵扯不清,她走了,他追回,又把好不容易送离的可怕家伙抱回城里,像那回狻猊带延维进城的情况一样。
所幸一切全是他多虑了,他家儿子恢复正常生活,绝口不提小疯子,好似延维这号人物是他嘴里的烟雾,一吁掉,消散空中,或是随波洋漂去的沫,不值得费神在意。
「二哥,狻猊没说谎,那只小疯子走了便真的没再回来过,她住哪里,又去了哪里,我们没人在乎,只求她别往我们这里来就好。」龙主缓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