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太、吵、了!
吵得她一把火从无到有、从有到烈,一整个大焚烧!
「敏敏!敏敏!我会死!没有你我真的会死——」诸如此类的无意义嚷嚷,足足重复三十八次,其中夹杂女人冷硬的回堵。
「放手!我叫你放手!我要走!我今天非走不可!」出现次数亦不少于十次。
「敏敏——留下来!求你留下来!」二十四次。
「放手!我叫你放手!我要走!我今天非走不可!」十一次。
「我会死!没有你我真的会死——」三十九次。
「放手!我叫你放手!我要走!我今天非走不可!」
「敏敏——留下来!求你留下来!」
延维轰然扭头,方向整个大偏转,跫音蹬蹬响响亮、虎虎生风,猛烈杀出去!
一男一女,在别人家门口拉拉扯扯、纠纠缠缠,男人双手绞紧女人裙带,不让她走,女人也使劲拉住裙带,要从男人手中救回它,两人形成角力拉锯,彼此嘴里,重复着相同的争执,不过也终于换上新词——
「敏敏——我不能没有你——你是我的命呀!」
「承蒙爱戴,敏敏铭记在心,谢谢你曾经爱过我,这情分,下辈子敏敏再偿还你。」女人笑容好假,全盘注意力仍在拉扯裙带,嘴上说铭记在心,冷漠神情却明摆着只消一转身,就会忘光男人姓啥名啥家住何方。客套话刚说完,下一句马上耍狠:「放开手啦!不要耽误我和荣哥哥相约会面的宝贵时间!」
原来是女人移情别恋,要由旧情人身边奔向新爱人怀里。
男人哇的一声痛哭流涕,试图将裙带捉得更牢更紧,天真的以为如此做,就能不让天仙般的女人随浪飞去。
「果、果然是他!你怎能跟跟跟跟他——我我我我哪里比不上他——」
女人始终淡漠的芙颜,因接下来的话语,增添一抹漂亮晕红:
「荣哥哥又俊又温柔,待我极好,舍不得我吃半点苦,无微不至地照顾我、怜惜我、宠爱我,我会爱上他是天经地义、无法自制的事儿。」晕红迅速退去,美丽脸庞恢复先前的淡然,「反观你,动不动便哭死觅活,毫无男子气概,亏你还是龙子,半点『龙』的威风凛凛也没有,荣哥哥都比你更像!你……有没有去问过你爹娘,出生时是不是报错孩子,错把龙虾当龙子?」
好狠,这句话,完全打趴男人的尊严,嗯……所声无几的尊严。
延维踏出情侣退散楼,轻盈身子在楼外峰墙上坐定,乍闻女人之言,飞扬的细眉,讶异挑起。
龙子?
她看也不像。
狻猊的几名兄弟她见过,没见过这一只,想必是其他海域龙王之子。原来龙子性情千千万万,不是每只都英挺潇洒、神勇俊美,也有这种怯怯乔乔、唯唯诺诺、相貌平平的龙子。
「敏敏……你怎么这样啦」男人泪,大颗大颗往海里融。
「你又哭了!好烦好烦,我最气你这副窝囊样!」女人嫌恶抿唇,这回手脚并用,手拉裙带,脚踹男人哭皱的包子脸,终于狠狠扯回裙带,也一脚将男人给踢离自己,她嗤声,旋身,跑得飞快无比。
「敏敏——」男人手脚胡乱挥舞,想挽住女人衣角,无奈只握着她远去后所残留的白沫泡泡,啵啵啵啵,一颗颗在他指掌内无情消散,如同此段恋情无疾而终。
男与女,何者心狠?
她见过男人抛弃女人时丑恶的嘴脸,将女人自头到脚,唾弃得无一可取;也见过如眼前的「敏敏」一般,嘴吐狠言,眼神似冰,一心只想奔往新欢的女人。
男与女,先收回感情的人,最狠。
女人远到已经瞧不见娇影,留下男人孤伶伶呜咽大哭,对比凄惨。
「敏敏——」他还在哭喊,一时半刻里没有停止的迹象,泼洒的泪水,将海水弄得更咸涩。
那哭声,延维听得恼怒,冷冷开口打断。
「为那种见异思迁的女人哭,你的泪水未免太不值钱。」
男人双肩一抽一抽地,泪眼朦胧,寻找寒嗓来源,好半晌,仰头看见石峰天然形成的洞穴上,坐着一个比敏敏美丽,也比敏敏方才狠心离去的冰冷神情,更加冷艳的女子。
「你、你你懂什么?!敏敏是我心肝!失去她我好痛!」呜呜呜呜……
「你的心肝,明明包在那副皮囊里,,失去它们,就不说痛字可以简单形容。」连命都没了才是。
「你不懂我对敏敏的爱!少在那里说风凉话,我不需要你关心,我只要敏敏,我不能没有她,没有她我会死,我真的会心痛而死,你根本不知道我多爱多爱多爱她——」男人哭着向她叫阵。
关心?谁呀?是你吵得我不能睡觉,我才降贵纡尊站在这里,施恩地跟你说上几句话,否则你以为我很闲吗?!丽颜上的寒霜,越凝越厚,真想干脆用言灵咒杀他,干净了事些。
她不信天底下有谁,身旁失去某人,就悲痛到活不下去。
没有这种感情,没有。
她爱极了她阿娘,阿娘死后,她不也坚强活下来,就算只剩独自一人,她没想过寻死,从来没有。
区区男欢女爱,这个人不愿意爱你了,找下一个便好,没必要为了谁要死不活,弄得半点尊严无存,那人也不会因此回心转意,重返身边,不是吗?
「没有她你会死?」延维玩味复诵,美眸微眯,更显媚丝,红唇笑弯飞扬,只有完美弧形而无实质笑意。「我真想见识见识,没有她,你会死,这句话的真实性有多少?……你,可以死给我看吗?」
她说。
一字一句,都是言灵。
男人错愕止哭,难以置信天底下……竟有如此狠毒、冷血却惊艳漂亮的女人,见人伤心难受,不安慰便罢,还落井下石——
真的有!
眼前活生生就有一个!
延维笑得更艳美,牡丹一般的国色天香,娇娇补述:
「你放心,你若死,我也不会让那女人与她口中的荣哥哥双宿双飞,没道理只有你一人痛苦,要嘛,三个人一块受罪才公平。在临睡之前,拿他们两人当乐子,玩够了再睡!」重点是吵她睡觉的人,不单男人一只,那女人也得算上一份,她延维不会重男轻女,仅让男人承担罪名,她两人全不放过。
「呀?」
男人傻愣愣,只来得及看延维往敏敏离开的那方向,腾飞而去,一眨眼功夫,什么也瞧不见。
事情,发生在延维策动言灵,沉睡于贝蚌大床的半年之后。
盖起蚌壳的软床世界里,不知晓外头风雨欲来的隐隐浮动,言灵带她进入了甜美的梦境内,梦里,无忧无虑,没烦没恼,全填满她喜爱的事物。
忧虑的是龙骸城主厅间,某几条伫立的身影;烦恼的是主厅龙椅上,无言以对的海底龙王。
「二哥,节哀……」龙主上有兄长几名,分掌东西南北海,他统领四海,地位高出一些。以君臣论,他是君,兄长是臣,以辈分论,他还是得卖自家兄长一个面子,好声好气喊个二哥,况且二哥独子方殁,做人爹亲的脾气暴烈、态度强硬、口无遮拦,一进龙骸城就翻桌踢椅,也是可以原谅的嘛……
西海龙王厉眸森寒,布满数日未眠的鲜红血丝,龙首人身,那双龙眼又凶又狠,扫向只会口吐安慰虚词的弟弟时,偌大鼻孔,浓重喷吐戾气,呼呼作响,声如飓风。
「老夫不是要听这些废话,这趟前来,希望龙主帮我儿云桢一件事!」西海龙王说起话来,极似狺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