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晋轻敛眉间的厉色。
是的,他怎能忘了周王是燕王的同胞弟?其情谊之深,绝非其他兄弟能比拟,或许,这群朱家人只为求自保,可惜,他们都只能以自相残害来成全自身安乐。
「王爷当真决意举兵诛讨,也是那贱人自招的恶果!」
「真要起兵……王爷的确有胜算。」他抚颔,深深思量。
一旦朱棣将野心付诸行动,战役未败,必先扣上悖乱之罪,但明室的名将已被朱元璋悉数诛除,以朱棣强悍的军队来筹算,这一战,未必不可为。
他的心,终究还是向着朱棣的。
水嫣大喜,诚挚道:「王爷万事俱备,只欠你长孙晋这道东风。」
燕王需要一个师出有名的理由,不然,就算他成功逼宫,也只落得乱臣逆子的千古骂名。
「这道东风要不要吹向燕京,端看水姑娘的造化了。」勾起慵懒的笑,他重复再问:「你到底跟我娘子说了什么?」
事关燕王今后的成败兴废,她接受他的胁制,爽快回答:「我对她说了自己的姓名,问了你怎地不给我回信,告知她你对我有诺在先,暗示她别拦着你不放。」
天杀的!她把话讲得这般暧昧干啥?!他气得想徒手劈断一屋子的桌椅!
「晋少爷,明日辰时,我将与你一同启程。」为免生出更多节枝,她漠视他嗔怒的眼色,只管约定时辰,不容他再耽误下去。
「水姑娘难得下江南,就在舍下好好待上一阵子吧!」长孙晋狠笑。「我回燕京以后,有劳水姑娘留此好好照应内子。」
「你凭什么命令我?」
「就凭我即便先斩后奏要了王爷的人,王爷也定必欣然同意。」从容报复她方才对妻子的失言,他直击她的要害,冷笑道:「你我一旦摆上王爷的秤秆,孰轻孰重,你心中有数。」
娇艳的雪颜怔住,敛下的眸光漾出了缕缕哀戚。
朱棣真在乎她,就不会把她推向敌人的怀抱了……这飞蛾投火般的一厢情愿,她不悔不怨,只执着他可否予她更多的注目?就算只是浅浅一记的侧首微笑,她为奴为弈也甘之如饴。
轻松地溃乱了女人最大的心绪,长孙晋撇唇,不待她颔首便拂袖而去,急着去跟心爱的娘子澄清那一连串天大的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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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就十五了……为何不待十五后才来?」
盈盈幽叹低回于夜色里,容云趴在窗子前,仰着小脸,对天上的月娘说话。
「让我再快乐几天不成吗?为何偏要选这天?害我……」不晓得该怎么办才是。
杭州怕是去不成了吧?真想不到他会提前给她这么大的「惊喜」。
「你在对谁说话?」
突地出现眼前的魁伟身影,让她一僵,她迅速别开脸。
糟糕,方才那些没志气的话……全让他听见了吗?真气人!
她也不奔去上门闩,随他推门而入。先前已负气离开大厅了,她不想再干出那种没气度的事来。
「云儿——」
「你怎么来了?」看着匆匆赶来的男人,她刻意打断他的话,一脸若无其事。「人家一个弱女子迢迢千里地为你而来,你怎地不好好陪她叙旧?她会留宿对吧?有什么需要我去张罗的?」
「她只是有事找我,你别想太——」
「啊,你准备什么时候迎她过门?长孙二爷的第一个妾,你打算怎么着?我看还是弄得铺张些,这样比较光采。」她仍是不温不火,还主动帮他出建议。
一个姑娘家从那么远的地方跑来,如斯殷殷情切……他会纳妾吧?那好,她没半点异议。
她是长孙家的当家主母,掌管「麟盛行」繁若星斗的帐目,她自信没有谁会比她管得更好,长孙晋断不可能休她的,自己的地位永不会有丝毫动摇。
不管发生何事,她都会顾全大局,只是,她的心底仍有被背叛的愤怒。身为她的丈夫,他为何不老实告知他在燕京早有情人?他以为只要回来了,就不会有东窗事发的一天?
她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娘子倒是想得周到。」他嗤笑了声,心知那是她倔强的气话,但还是为她这般不在意的态度动怒。
容云扯出甜美的笑容,端出从前应对商客的虚伪嘴脸,客气回敬。「那只是为妻的分内事。」
盯着她笑眼底下的冷漠,长孙晋只消瞬间便决定投降。
「云儿,她是燕王爷的人,我跟她的确相识,但绝非你想像的那样,上回我只是随便拿她的名字来闹着玩,没有别的用意。」他解释道。这辈子只记得住妹子和她的芳名,后来会记得水嫣,全因她与朱棣有关系。
「我想去睡了,你自个儿去安顿她吧。」她扭头就走,气他从头至尾的不坦率。人证都来了,他还想赖?
「你不信我?」他上前拉住她,却被她用力挣开,他目光一凝,将她狠拥入怀,铁臂牢牢环紧她因忿恨而绷紧的身子,不允许她逃避。
这般坚固的怀抱马上使她心软了,彷佛用光了所有力气,她不再挣扎,柔柔偎傍于他温热的胸前,低声问:「你要我信什么?」
为何要把她的坚强拆卸得这么彻底?她不想当个跋扈悍妒的妇人,一直努力想做个好妻子,并以喜姨作榜样,她不介怀爹爹心有所属,那她也得学着像她那样贤慧。
是她没那天分吗?她没办法像喜姨那样放宽胸怀,嘴巴说尽了言不由衷的大方之言,心却像被针扎得鲜血四溢,痛得她几要溢出泪花。
「信我跟她毫无瓜葛。」见她已有软化之意,他拥抱着她的双臂却不见放松。
从未有过这么一刻,如此渴求她能信任自己。
临别依依,他俩之间不能存在这样的误会。
她该信他吗?从小在男人堆中成长,她看太多了,男人总对女人负心,信口开河也是他们待女人的惯常态度,她早看透了。
可是……或许是贴在耳畔的字句太过动听、他的嗓子太过诚恳,令她忆起他一直以来的真心以待,当旁人劝他放弃她,免成他的负累,他却不肯放手,非要护着她不可……这样的男人,会骗她吗?
仰首望向上方刻满阴郁的脸庞,她毅然道:「我信你。」凭着过往与他的深切情分,她决定择善固执,不该将他这番忧切如焚的言语视如敝屣。
凝视她澄澈似水的眸心,他心一热,低头吻上她的眉,然后,他唇间炽热的气息拂上她的朱唇,沈声逸出生平第一句爱语——
「我喜爱你,云儿,我真喜爱你。」
她一愣,来不及思考自己听见的,又被他夺去了所有吐纳——
他吻住了她,反覆爱怜她总让他尝不腻的香唇。
「好喜爱你……」轻吮她柔软的下唇,他敞开了心怀,把最赤裸的心捧到她面前。
醇厚似酒的四字,震撼容云所有的知觉,当耳里又载满了他动人的情话,她脸蛋燥热,甜蜜已快淹没了她——
他说,他喜爱她呢,好喜爱她呢……
第十章 心墙(2)
「还记得我的状元红被容铭恩撞砸的事吧?」
停住亲吻,他抵着她的额,笑觑她娇羞的嫣颜,忽然对她重提往事。
「当然记得,最后连我的女儿红都遭殃了。」她不禁笑了。那天他俩同样地倒霉,但没了这层瓜葛,他们可能只会把对方视为寻常不过的同行,绝不可能演变成日后的冤家,继而携手走在一起。
「那时候,我没想过一个女娃儿会扛起别人的过错,还付出自己的东西来赔罪,你这样的义气凛然让我刮目相看,后来我对你说尽了好话,还不断向你赔礼,但你就是不肯理我,还把我送你的东西全给了容铭恩,你晓得我看了有多生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