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跟容爷好好谈谈。」执起她的柔荑,他收拢掌中冷汗连连的小手,紧握不放。「你既然找我商量这些不该多言的是非,那就该更信任我,这件事,我绝不坐视。」他炯炯注视她惊骇的双眸,从未如此渴望又迫切地想眷护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别瞒我好吗?」她苦苦追问,不愿被蒙在鼓里。
「你不会想知道的。」他拢眉,不肯泄漏半点风声。还有太多事要问清楚容昊,他到底是为财铤而走险,抑或本就是朱棣麾下的人?
若为后者,事情就更麻烦了。
不能理解他打定主意要保护她,她自顾自地焦虑。「这……会跟陈家有关系吗?」她不停胡思乱想,奋力组织那些会跟容家有关联的人与事。
明知眼前不是计较的时候,可他抑不住胸间蔓生的酸涩,想不到她在这种时候也会顾念着陈家。
「不可能跟陈家有关系。」长孙晋敛容掩去浮躁的心思,放开了她双手,低哑道:「别想太多,我先到岸头去等容爷,你在这儿等着。」
他的执意隐瞒教她无奈颔首。或许……真不该再问下去了,她该相信他的。
得到她的允诺,他略微宽心,遂转身离开。
「长孙晋!」
急切的呼唤伴随零乱的足音自他身后迎来,他回首,看着那抹娇小的身影奔上前,主动拉住了他正欲推门的大掌。
「我……我方才乱了手脚,竟然没想到你……」容云轻咬下唇,脸上盈满了担忧。眼看他真的准备去处理自己麻烦的家事,不安如阴霾般覆上她惊悸的心,他不愿她蹚那浑水,她也不想他如此贸然干涉啊!
「我真的怕……怕会连累到你,不如让我亲自去问爹爹,我问了你再——」
「不必了,我不是容家人,如何会连累到我?」打断她的忐忑,他勾起温雅的微笑。没想到只要被她这么搁在心头上,即便是最后才被想起的牵挂,他也会高兴到忘了自身安危。
有她这么一句就够了,他相信她的心,必然保留着属于自己的位置。
「可是——」
她还想多说些什么,敲门声却猝然大作,他敞门,外头的萧荣一见他,立即仓皇大喊:「二爷,容爷那边出事了!」
他目光一凛,迅即掉头,便见容云瞬间刷白了小脸,美丽的眼眸慢慢浸染上哀伤而蒙胧的水雾。
第六章 牵缠(1)
受锦衣卫严密监控的镇江水域,此际草木皆兵。
短短半个时辰内,锦衣百户下令封锁各方水路,禁止船家离开镇江,更彻底隔绝各艘船舶间的联系。
乍闻消息,容云知道自己回不去「隆容」了。
「我已经请掌柜去打听消息了。」
兀自沉思间,醇厚的嗓音划破了房内静寂,她转过身,看着门前那道背光的挺拔身影,她敛下眸,藏起眼底的怯弱。
当他身上那靛青袍摆跃进她低垂的视线内,她终于启唇,呐呐低语:「官卫都把路给堵死了吧?还是别让掌柜操劳了。」
「总会打听到什么的。」长孙晋垂目注视身前螓首,眉宇拢起。「外头的人一直不见容家人下船,或许是官卫压根儿没搜出什么。」他只想让她心安,哪怕只是些零碎的消息和猜测。
无人知晓「隆容」发生何事,只知大批官卫突然于申时聚集岸头,待「隆容」归航便立即搜船。
事关官非,萧荣曾婉言请长孙晋立刻把她送走,却被他否决。
当时她在旁听着,心慌意乱,既担心家人的安危,又惶恐自己会殃及长孙家,正想开口叫他别管她的死活,他却一把牵住她,二话不说将她拉往楚楚的闺房,叮嘱她好好待着便转身离去。
她看着匆匆折返至跟前的男人,不禁轻叹。「我还是回去吧……」她实在不想变成他的累赘。
事到如今,她反倒平静了——一切只能听天由命,她既是躲不掉,也只能学着处之泰然,毕竟,她老早便做好最坏的打算。
「你想放弃了?」他凝起俊颜,瞅视她略微苍白的脸容,只消一眼便看穿她的心思。「回去自投罗网,不仅救不了你的家人,你这三年来的心血更会付之东流。」
当头棒喝般的字句教容云一怔,她仰起螓首,与他四目相视,深深坠入他灼亮得几可烫人的目光。
「你甘心吗?」
「不!」否定飞快地冲出了绦唇,她澄澈的大眼凝聚了教他熟悉的坚毅光彩。
她付出了那么多才换来如今渐现生机的「隆容」,要她就此罢手,眼睁睁看着家业再度衰败,她如何都不甘心!
他勾起薄唇,眉目间的浅浅笑意有着眷念。这么多年下来,一直惦在他心坎里的,始终都是这个坚忍得教他心折,又让他亟欲加以顾惜的女子。
「我也不允许你白费这么多的努力。」他淡然一哂,笑容像春阳似的,柔柔拂过她悸动的心扉。
霸气的口气蕴藏着鲜明的庇护之意,她滢眸一阵迷惑,不由自主地躁动了心,她几乎便要冲动开口……这样的温情暖语,到底是为了报恩,还是为了她?
从他只要她安好,且坚决留下她的言行,她知道他是在乎自己的,但她对他这份感情实在有太多的不确定,令她患得患失,也害怕得到让自己最为难堪的答案,因此,她胆小得无法启唇,只能放任猜疑侵吞自己的心绪……
「二爷!官爷搜府来了!」
小厮的惊喊如狂风般横扫过来,房内的两人僵住了。
长孙晋旋即迈足前往铺面去,可才踏出门槛,卫士已鱼贯而入,他眸色一闇,知道再也藏不住容云了。
「搜!」
一道雄浑嗓音嘹亮传开,十多名卫士应声领命,陆续踢开各道房门,细碎而刺耳的搜括之声瞬间飘扬于秋风中,庭园只余越见紧绷的气氛。
「何事搜府?」眼看自己的地方被肆意侵略,长孙晋按捺恼怒,平声询问为首的锦衣百户。
「容昊意图谋反,身为他的深交近邻,你脱得了这层关系?」
「好个连坐之罪。」长孙晋冷嗤。「拿贼见赃,容爷真干出了这等大逆不忠之事,怎地不见大人将之拿下?」若要把人押往牢狱,「麟盛行」是必经之地,可眼看他们都开始搜城了,容家人还是不见踪影,他就知道他们根本没找着证据。
「凭你们两家人的交情匪浅,我要的东西必然在此。」报以冷冽的笑,锦衣百户曲砚认定长孙晋乃容昊的同党,那批兵器不在「隆容」,势必在「麟盛行」!
「那么请大人仔细搜个清楚了,小民倒想见识见识自家府里到底藏了些什么,得劳驾大人如此劳师动众。」他听着那些杂乱足音,冷眼旁观仓促进出于各道房门的人影。
曲砚沉着脸,不再多言,鹰眸冷冷审视长孙晋一脸的好整以暇。
「曲大人,一无所得。」
卫士们曲膝拱手,禀报出教他神色骤变的结果。
「再搜!」曲砚拧紧了两道浓眉。他手握的谍报绝非这样的答案!
长孙晋挑高剑眉,讪讪讥讽。「原来锦衣卫的行事作风就是锲而不舍地含血喷人。」呵,他受教了。
曲砚盯着眼前屡屡出言不逊的男人,阴狠的焰光在他眼底跃动。「说话前先掂掂斤两,冒犯百户大人的罪名可是你这种贱民所能担当的?」
「你——」
「不要!」容云急喊出声,及时上前拉住他,绝不让他再次冲动顶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