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看不出三殿下有何地方不对劲;三殿下的伤处复原得不错,并没有恶化的迹象。”检查过后,郑敏之向他这般报告。
“但我就是不舒服呀!闷得要死、烦得要命;食不下咽、睡不安枕,一定是得了郁病,你不是神医吗?快拿出消郁解闷的药呀!”
郁病?哈!郑敏之几乎要忍不住讽笑出声。
他看起来哪儿郁、哪儿闷了?
只怕他打从出生以来,就不晓得郁闷两个字怎么写。
“依微臣看来,佣仆们伺候得很好,三殿下能吃能睡能读,正常得很,无任何不妥之处。”郑敏之故意瞥瞥他身旁伺候殷勤的美婢,淡淡嘲讽。
“哎!你不懂。事情不能只看表面,我这是强颜欢笑,其实内心万分苦闷。”
段子诒厚颜无耻地说道,还张嘴吞下一块美婢送进嘴里的多汁蜜瓜。
郑敏之闭了闭眼,他想,会被气得得郁病的人,应当是自己才对吧?
他忍住想辛辣回嘴的冲动,睁开眼,平静地道:“那么微臣开些药方,消消三殿下心里郁积的闷气。”
“你真有这药方?”段子诒惊奇又怀疑地瞅着郑敏之。
他只是随口胡诌的,怎么……真有可以消郁解闷的神奇药方吗?
“是有。微臣保证三殿下服用之后,必定心情开怀、饮食正常,夜里也能安然入眠。”郑敏之难得地露出浅淡微笑。
这笑容,却反倒令段子诒感到头皮发麻。“喔?那你倒说说,这药方里有哪些药材?”段子诒怀疑的询问。
他认为郑敏之说的神奇药方,绝对是些健脾开胃、安神补气的补药罢了。
“全是一些珍稀的药材,世间罕见。像天山雪蛤的唾液、赤腹蜈蚣的皮、大漠长脚蝎的尾、还有青尾海蛇的蛇胆——”
“够了够了!癞蛤蟆、蜈蚣、蝎子、蛇胆——怎么全是些恶心的东西?”段子诒一脸作呕,听得都快吐了。
“你就没有正常一些的药方吗?”别说他根本没得什么郁病,就算真有,也绝不会吃这些令人作呕的怪东西。
“自然是有,不过没有这些珍奇药方来得有效。”郑敏之心里,正为了吓到他而暗暗发笑,不过脸上还是那副八风吹不动的平板表情。
“没那么有效没关系,只要别是令人恶心的药材便行。”段子诒赶紧勾勾手,示意一旁的美婢再喂进一块水果,好消消听到恶心东西,而产生的反胃感。
“微臣明白了。那微臣先下去备药了。”郑敏之点点头,转身准备,去命人熬些安神养气的药材。
“等熬好了药,你就端来喂我喝吧。”后头传来了段子诒不要脸的命令。
“我?”郑敏之微微挑眉,美丽的眸子微微瞇起。“微臣以为,三殿下身旁的侍女十分尽责,绝对能将三殿下服侍得无微不至,不需要微臣亲自服侍汤药。”
“哎!你不懂。这些丫头只是长得漂亮,其实手既不巧,又粗鲁,哪比得上郑太医你细心谨慎?”段子诒撇撇嘴,捉起一旁美婢的纤白玉手把玩。
瞧他说得好像有多不满意身旁美婢似的,但那脸上享受的表情,可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连美婢们也没感到丝毫受伤,还掩着嘴,吃吃窃笑。
没办法,谁教病榻无聊,而这个所谓的少年神医又太过无趣?
他像根木头,老板着张没有表情的臭脸,活像医治他这三皇子是件极不开心、万般不情愿的工作,着实教段子诒瞧得不顺眼。
要是不趁此机会,好好逗逗这个表情平板的“神医”,那怎么对得起自己?段子诒冠冕堂皇地想。
他绝对是故意整我的!郑敏之察觉到这点,白净的脸上微冒青筋,眼中明显透出恼怒,使得他不得不垂下眼眸,好遮掩眼中的怒火。
要他熬药?他郑敏之几时也被当成佣人看待了?
他不懂,段子诒为何老爱找他的碴?他究竟是哪里惹着对方了?
郑敏之恨恨咬牙,无语问苍天。
“如何?是否能劳驾郑太医,亲自为本皇子熬碗药,消解郁闷之症?”段子诒往后仰靠在软垫子上,闲适地问。
郑敏之恨恨咬牙,垂下眼眸,以免让他瞧见自己眼中杀人的光芒。“如果这是三殿下您的吩咐,微臣自然不可能不从。”
意思就是:这绝非他的意愿,唯有使用强权,方能使他屈服。
这样还不发火?段子诒讶异之余,不免也有些恼火。
怎么?这人真是木头人,没有情绪的吗?
不过他段子诒定力很够,要恼怒不形于色,他也办得到,甚至能做得更好。
“是吗?太好了,那我就等着了。”段子诒瞇眼笑了。
他就等着瞧,看这个顽强的石头大夫,会不会甘心臣服。
***
郑敏之端着一只托盘,上头放着刚熬好的汤药,沉着清逸的俊脸,走在通往段子诒寝居的长廊上。
先前熬好了汤药,这会儿趁热,他就亲自端来给对方。
想到那人还要求他得亲自喂药,他便气得想抓把巴豆扔进药壶里,好让对方拉个痛快。
看他跑一整日茅厕,那景象,铁定有趣!
只可惜,他的医德,不允许他在汤药里动手脚;而他为人臣子的身分,又由不得他拒绝对方的命令,只能很委屈、很窝囊地,为高贵的三皇子亲奉汤药。
兴许其它人,可能会将这份工作视为一大荣耀,但他可一点也不。
他生性淡泊,不重名利,若非父亲坚持,他是决计不可能入宫为医的。
想起父亲,郑敏之心头就笼罩一片乌云,但他强逼自己将之挥去。
现下最重要的,就是段子诒的伤。
只要治好了他的伤,自己便能返回宫中、回到医馆,继续撰写医书。
“麻烦你,我替三殿下送药。”来到段子诒房门前,郑敏之朝守门的护卫轻轻点头。
“郑太医请进。”护卫们早已认得他,也对他相当礼遇。
毕竟,三皇子的腿究竟能不能好,就端看他了。
走进护卫们帮忙打开的房门,郑敏之一眼就瞧见高卧着的段子诒,以及如同黏胶般,围在他身旁的两三名美婢。
见他端着药来,段子诒立刻心情大好地挥挥手,打发几名美婢。“行了!这儿有郑太医便行,妳们先下去吧。”
有他便行?段子诒真以为他是专职伺候他的佣人吗?
郑敏之有气无处发,只能隐忍。“三殿下,请趁热喝药吧。”他将汤药搁在段子诒面前,不冷不热地道。
“有劳郑太医喂我喝。”段子诒舒适地躺着,连根手指也懒得动,双眼微瞇,好似快睡着了似的,懒散舒服得教人想狠狠揍他一拳。
“您伤的……是脚!”郑敏之冷冷提醒。
意思就是:既没伤到手,那就自个儿端着喝吧!
“真不巧,我的手,方才也扭着了。”段子诒装模作样地捧着手,一副疼到不行的样子。
“是吗?我正好有带些针灸工具,可以立即为您针灸止疼。”说完,郑敏之已利落地取出怀中的针灸包打开,还刻意拿出最长、最尖的一根针。
“不!不用了、不用了!我喝些汤药就行了。反正都是补骨的汤药嘛,医手医腿都一样。”段子诒一瞧见那根又长又尖锐的针,就头皮发麻,忙不迭摆手拒绝。
郑敏之一看那只正常挥动的利落大手,就知道它绝对没问题,有问题的——是那只手的主人。
“那么,微臣想三殿下,应当能自己服用汤药才是。”郑敏之收起布包,将汤药推到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