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大皇兄要娶一个武林世家之女,他们没有反对。
他二皇兄要娶一个侍寝丫头为正妻时,他们也没说过一句“不”。
他相信,建立如果他要娶郑敏之,他父皇母后,也绝对不会不赞成。
这就是他成长的环境,宽容、自由、自思自省。
他真的无法理解,郑家父女为何要将自己锁在死胡同里,不肯走出来?
“我……没办法反抗他,我答应过我娘……我娘已经走了,我爹在这世上,只剩我一个亲人,如果连我也离开他,他会无法承受的,我不忍那样。”即便爹对她少有温情,但她仍深爱着自己的父亲,所以不忍伤害他,或让他失望难过。
“你……愚孝!”段子诒简直快被郑敏之气死了。
他真想劈开她的石头脑袋,要她别再那么固执。
“就算是愚孝,我也不能背叛我爹。”
“所以你扔坚持,要继续做男装打扮?”段子诒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看起来好不吓人。
“是。”
“坚持要离开我、回太医馆,继续当你的书呆御医?”
“……是。”
“好。”段子诒突然笑了。
只是那笑容狰狞阴冷,反而更叫人恐惧。
他……想怎样?
“我可以让你离开。”他大方地道。
“真的?”郑敏之有点怀疑,又有点失落。
总觉得,他应当不会那么轻易放人才是,但……
“你不相信我吗?”他恼火地瞪她一眼。
“我……相信!我当然相信!”郑敏之急急忙忙地点头。
难道他善心大起,愿意让她回太医馆。
虽然一时间必定心痛,但这对他们而言,才是最好的。
横竖将来他会迎娶正妃,就算她恢复女儿身,也完全够不上皇族贵胄的边,他们之间,本就是不可能的。
虽然激恋一场,但趁这机会分了……也好。
郑敏之努力压回眼中渗出的泪雾。
“不过,我有个条件。”段子诒又是一笑,这回的笑,简直可说是阴险。
“什么条件?”不妙,那要求一定大大不妙。
段子诒看着她,阴阴笑着,缓缓开口,说出自己的要求……
“那个大色魔!”
郑敏之趴在段子诒的大床上,浑身赤裸,身上只覆盖着柔软的锦被。
原本待在她身旁的人,在一夜欢快,得到餍足后,早早就起身打拳去了。
她气恼地捶打床板,没想到那邪恶段子诒的要求,竟是要她以身相许——一个月时间。
他答应,只要她肯陪他一个月,便放她回太医馆,往后也不会再去打扰她,两人自此分道扬镳,往后再无瓜葛。
她已摸清楚他的性子,知道这人不容许别人拒绝;她若是不答应,他绝不会放她走,到时势必会与她顽强纠缠,不善罢甘休。
反正他对她,应当也只是一时迷恋,待满足了他的要求,这份迷恋便会消失,那么届时不必她苦苦哀求,对方也会派人将她送回太医馆。
说不准她运气好,还不到约定的一个月,他便厌腻了……
郑敏之如此想着,唇畔却浮现一抹哀伤的苦笑。
在床上躺得太久了,她打算下床略为梳洗更衣。
走出花厅,她拉开门朝外问:“我所吩咐的汤药,已经熬好了吗?”
“已经熬好了,敏姑娘,奴婢马上端来。”缠着双髻的婢女,手脚利落地端来刚熬好不久的药汁。
说来好笑,她虽同意段子诒的要求,但也要求段子诒同意,不得让外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段子诒虽抱怨她麻烦,但让答应了她的请求,隔日便将“郑敏之”遣回宫,没两天,又召来了一位“敏姑娘”陪寝游乐。
虽然“郑敏之”与“敏姑娘”长得相像,但男女不同,而且一旦装束改变,整个人的气质也就完全不相似,所以下人们倒也无人起疑:“敏姑娘”就是宫里的御医“郑敏之”。
婢女将汤药搁在桌子上后,便悄悄退下了。
郑敏之在桌前坐下,端详着还冒着热烟的黝黑药汁,许久没有移动。
那是她为自己熬的避妊药汁。
以往宫中女眷,若有需要避妊药的,大多是由她开这贴药方给她们;只是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她竟也需要喝这贴药。
她虽做男人打扮,但终究是女儿身,与男人同床,一样是会受孕的,而她绝不能怀孕。
若不慎怀下孩子,必定得立刻打下,而她不认为自己能下得了手、谋杀自己的骨肉;为了避免走到那步田地,她得先做预防。
抚着扁平的腹部,郑敏之难以克制心头的酸涩。
以往她无情无欲,眼中只有行医这件事,过得也平静惬意。
但自从遇上段子诒,她就变得贪心了。
她想识得情欲、想懂男女之欢,想尝试做一个道地的女人。
后来,满足了心愿,与他有了肌肤之亲,还两情缱绻,如今她又贪心地想要更多,譬如,一个孩子。
但她知道,那是万万不可以的。
一旦有了,后果将不堪设想。
她不是任性得无法无天的段子诒,绝不会拿这种重大的事开玩笑;为了顾全大局,她必须割舍自己的妄想。
郑敏之毅然决然端起药汁,略微吹凉后,便缓缓饮下。
第8章(2)
才放下喝净的药碗,她便听到外头,有人以压低的嗓门喊:“师傅,是我。”
是周晋!
郑敏之认出他的声音,万分惊讶。
他不是已经随“郑敏之”返回宫中了吗?
“您的父亲来了,现在要立刻见您。”
周晋下一句话,使她脸上血色全失。
爹来了?他怎么会来鹿林山?
还有周晋,他怎会替爹传递消息?
太多的疑问在她脑海中回荡,但首要之务,便是赶紧换下女装,去见她爹。
鹿林别苑后方的树林子里,有个中年男人背着手,站在那里。
郑敏之走进树林,周晋尾随在后。
当她看见自己的父亲时,霎时紧张得肠胃绞纽成一团,怕父亲已知晓了什么。
“爹……”她缓缓靠近,有些畏怯地低声喊道。
郑敏之的父亲郑诏转过身,定定注视自己的女儿——不,是儿子。
他只有儿子,并无女儿。
郑诏其实生得不差,但被岁月刻划过的脸庞消瘦黝黑、纹路极深,不知怎的,就给人一种严厉的感觉。
事实上,他也是的,郑敏之真的很敬畏他。
郑诏打量她身上的男服片刻,突然伸手,用力甩了她一个耳光。
“啊!”郑敏之没心理准备,给打得倒在地上。
“爹……”她捂着脸颊,忍住差点溃堤的泪水,仰头看自己的父亲。
“住口!你以为你换回男装,就骗得过我?周晋告诉我,你穿着女人的衣衫,像个下贱无耻的荡妇一样,睡在段子诒那个祸胎的床上,是不是?”
周晋?郑敏之诧异地转头,看着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的周晋,却见他毫无愧疚之色,顿时明白了。
她原以为忠厚老实的徒儿助手,其实根本是她爹派来的眼线,监视她的行动。
所以她在鹿林别苑的一举一动,早全经由他,通报给她爹了。
她爹竟然像死敌一般监控她,郑敏之不由得感到胆颤心寒。
“说话啊!周晋说的对吗?你是不是像个无耻的妓女一样,陪段子诒度夜?”
郑诏怨恨地质问,瞪着她的恐怖眼神,活像看见什么厌恶的虫子。
“爹!您……为什么……要这么说呢?”郑敏之被他的样子骇着了。
父亲是严厉,但从不曾像这般,活像个失控的疯子。
“你以为我打小苦心栽培你,让你习医、继承我的衣钵,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让你自甘堕落,躺上男人的床,让男人糟蹋你的才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