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敏之立刻红了脸,轻声责备:“你能不能先把衣服穿上?”
“有什么关系?你不是都瞧过,也全身摸透透了,还有什么好害羞的?”他理直气壮地回答。
“你……”郑敏之脸红得快滴出血了。这人的脸皮到底有多厚啊?算了!君子不与小人计较,他既然不穿,那她不要看就好了。于是她转开头,眼不见为净。
段子诒窸窸窣窣地,在一个简陋的橱柜前翻找东西,结果竟然给他找到一些瓜果、肉干之类的东西。
郑敏之用眼尾余光偷瞄他的行动,看他拿了一个小锅,放了水挂在火上,再把肉干丢进去,准备熬肉汤喝。
他熟练的动作,还有总是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准确找到所需的物品,让她不知打哪生出一个想法,突然问:“你以前是不是来过这里?”
“啊?”段子诒正拿了一条肉脯嚼着,听到她问话,便茫然转过头。“你说什么?”
“你早就知道这里了,是不是?这里的一切,你都很熟悉,每样东西放在哪个位置,你毫不陌生。而且,这间小屋太干净了,柜子、床、桌椅,都像有人刚整理过似的。再说,有肉干就算了,还有新鲜瓜果和干净衣服?这更奇怪了,这栋狩猎小屋,应该无人居住才是。”郑敏之本就聪敏过人,头脑也十分清晰,很快就发觉不合理之处。
段子诒本来还想多装装样子,但既然被拆穿,他也索性招认。“没错!我确实早就知道这里,这是我们前来鹿林山狩猎时,当作暂时休憩的地方。”
“所以先前在雨中,你迷失方向,那也是装出来的?”她诧异地问。
“这一带,我熟到像自个儿寝宫一样,怎会迷路?不过,总不能太轻易就找到吧,那样会教你起疑的。”段子诒嘿嘿笑道。
“这些东西,也是你事前让人准备的?”郑敏之指着那些瓜果肉干发问。
“当然啊,否则现在饿扁了,哪来的东西让我们充饥?”带干粮出门,只是做做样子,他才不要吃那些硬邦邦的馒头干饼呢!
郑敏之愈问,心头火冒得愈大。“该不会宫里说需要龙珠草,也是假的吧?”
不必等他回答,光看他心虚的笑,她就知道,自己从头到尾都被耍了。
今天所有的行动,全是一场闹剧,是他为了诱她这只笨兔儿,所设下的陷阱。
而她竟傻傻的跳入圈套中,被他牵着鼻子走!
想到先前还为了他的一句话感动到落泪,她就觉着自己实在蠢到不行。
“你这个满肚子诡计的混账!”她气得顾不了段子诒是什么身份,抓起身旁的东西就朝他砸。
“喂喂—”段子诒没想到温顺小猫使起泼来,竟也挺吓人的,连忙又闪又跳的,躲开那些不会致命,但会惹他皮痛的东西,朝她逼近。
在郑敏之又抓起一个木碟想扔向他时,段子诒终于来到床边,抓住她的手腕,抢下那个碟子,然后带着怒气,狠狠地吻住她。
“你这只小野猫,想谋杀亲夫吗?”他抵着对方的唇,忿忿嘶鸣。
“谁是我亲夫?”郑敏之杏目圆瞪,想从他唇间吐出质问,却模糊不成调。她的使泼,让段子诒兽性大发。
那天,他折腾了她一整夜,没让她下过床。
第8章(1)
小人!
奸诈、狡猾、心机深沉、诡计多端的小人!
郑敏之坐在返回鹿林别苑的马车上,瞪着神色气爽、悠闲地坐在她身旁瞧风景的男人,心里不断痛骂。
今儿个早上,他们更衣、打理好之后,段子诒便带着她从另一头下山。
原来在半山腰,有条可容三辆马车行走的马车道,而且还有辆马车,在那儿候着,准备接他们回鹿林山。
至此,郑敏之已不知该夸他思绪缜密、面面俱到,还是臭骂他心机太深,一肚子诡计。
最后,她决定在心里狠狠地教训他。
“别在心里偷骂我。”段子诒突然转头,对她晒然一笑。
郑敏之没想到,连自己没骂出口他也知道,顿时尴尬一窒,随即低哼了声,咬着唇别开头。
“你别生气了嘛。”段子诒像只撒娇的小狗般,窝到她身旁讨饶。“你瞧,我不是派马车接咱们,不让你走路受罪了吗?”
“谁气那个?”她气的是他设局骗她、把她耍得团团转!
“总之,别气了。待回到鹿林山,我会请桑田镇上最好的女红师傅,来替你裁衣。红的、白的、黄的、绿的,只要是你喜欢的颜色样式 ,我统统请人裁给你!”
他慷慨馈赠美服,给心爱的佳人。
这原本是令世间女子感到窝心甜蜜的情话,但听在郑敏之耳中,却有如敲醒她的当头棒喝。
她面色僵凝,望着前方好半响,才幽幽开口:“我不能换回女装。”
“为什么?”段子诒愕然,接着怒火狂燃。“你已经是我的女人了,难道还想回太医馆行医吗?”
“没错……我正是做此打算。”郑敏之僵硬的回答。
“那昨晚呢?昨晚你同我在猎屋的床上翻滚,是为什么?”他绷紧语气质问。
“你……小声点!”郑敏之羞得恨不能钻到马车底下。
“你怕人家知道?放心,瞒不住的!很快地,全大理的百姓都会知道,你郑敏之,是我段子诒的女人。”
“你—”郑敏之瞪住他,半响后,丧气地回头,看着自己的膝头。
她低声道:“你还不明白吗?我不能待在你身边。如今普天之下,皆知我是男子,而且是一名宫廷御医;一旦我承认自己是女人,那么我与我爹,岂不是犯了欺君之罪?照理,是要捉拿问斩的……”
“有我在,谁敢动你?”段子诒一听到“斩”字就冒火。
“如果是你父皇、当今圣上执意要斩我们,你也能阻止吗?”她反问。“况且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即便你是皇帝的亲生子,也不能罔顾国法。再说,我爹是绝对不可能……答应让我恢复女儿身的。”
一想到这点,郑敏之便感到黯然。“我爹一生梦想的,便是有个能光耀门楣的儿子;如今的我,算是勉强达到他的期望,他不会原谅我擅自抛去这个身份,去当一个女人的。”
“你爹真是奇怪!难道女儿,就不是他的孩子吗?”都是自己的亲骨肉,是儿是女有什么分别?段子诒真想好好臭骂她爹一顿。
郑敏之哀伤地道:“对他而言,就是有差别。所以我不能留在你身旁,请让我回太医馆吧。”
段子诒听了,眼睛再度冒火。“如果说你爹是个老顽固,那你就是个小顽固!你们父女俩,一样冥顽不灵、难以沟通!”
他两个都想骂,但因为见不到她爹,就只能先骂她。“你爹只因想要儿子的自私念头,便要你女扮男装进宫行医,而你也傻得随他摆弄、操控你的人生。以前你小,不能怪你畏惧他的权威、不敢反抗他,但如今你已长大了,还有必要事事听从他的命令,任他操纵吗?你必须做自己的主人,拒绝再让他掌控你的人生!”
但郑敏之听了,仍是哀伤地摇头。“他是我爹。”
因为是她爹,对她有生养之恩,所以她畏惧他、遵从他,无法反抗他。
“是你爹又怎样?做人的爹,就可以将儿女恰圆捏扁、任意操弄吗?”段子诒搞不懂他们的想法。
他父皇母妃,当然也会管教他们五个孩子,但原则上都只讲道理,让他们明辨是非、懂得善恶,其他的事,并不强塞他们的观念给孩子,反而会让他们自个儿思考、选择自己想过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