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请周太太好好和周先生谈谈。”利之勤哽着声说完,一抬眼,撞见秦子深沉冷的目光时,她愣了一下,随即又侧首和周先生、周太太道:“我先走了,还有问题的话,可以再和秦律师联络。”
伸指揩掉泪,她看着秦子深,微笑道:“我想,我们还是先走吧。”她罕有的情绪反应让他不多想地跟上她的脚步,另一方面,也的确该让那对夫妻沟通一下。
她在大门外停下脚步,淡淡道:“我搭车回去,等等办公室见。”
“坐我的车。”他没看她,丢了句话就直直往前走。
她愣住,看着他的背影。这男人……要送她回事务所?
没听见她高跟鞋的声音,他回过头,见她一脸呆怔,他皱着眉,略提冷嗓道:“发什么呆?我没时间等你慢慢跟来。”
确定了他是真的要让她搭便车,她跟上他,等着过马路到对面的停车场。她看着男人恒常面无表情的冷脸,抿唇笑了笑后,唉声叹道:“啊,今天没下雨,没下冰雹,也没有下雪耶。”
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他闭眸不语,再展眸时,见已无来车,他跨出长腿,同时听见身后的女人又道:“今天乐透有开奖吗?我应该来买一下的,难得今天这么好运,居然有便车可以搭。”
他任她自言自语,不应声,走入停车场后,他找到自己的车,解开防盗、打开车门时,见她站在副驾驶座的车门边,直勾勾看着他,带着深究的眼光。
“怎么,不敢上我的车?放心,我有驾照,也开了几年车。”
利之勤笑了声。“不是,怎么会不敢呢?我只是以为你会让我自己搭车。”
他没正面回应,只是看了她一眼,说了句“上车”,就坐进驾驶座。
发动引擎,见她坐进来后,他把车子开出停车场。
他专注着车况,一面不忘想着周先生的离婚诉讼,想着想着,他突然看了她一眼,道:“周太太跟你说了什么?”
利之勤偏头,笑笑地问:“你想知道啊?”
“周先生是我的当事人。”难道身为委任律师的他不该知道?
“是可以让你知道啦,可是我怕你听了会哭耶,这样我等等要安慰你,也许还会抱你喔,你会告我骚扰你吗?”她一双大眼亮晶晶的,长睫还沾着未干的湿泪。
额际抽跳了下,他紧抿着薄唇,低冷的声音从牙缝间逸出。“你要不要说?到底谁才是周先生的委任律师?”
“不就是你吗?亲、爱、的、秦——”她靠近他,后面四个字刻意放缓。
他的脖颈感觉到她暖暖的气息,心口突跳了下,握着方向盘的指节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见他绷着脸,一张嘴唇紧得像是不想再开口似的,她无声笑开后,突然一改嬉闹姿态。“周先生的母亲,也就是周太太的婆婆,其实对周太太并不满意,周太太家境不好,母亲早逝,是由父亲身兼母职,养大周太太和她弟弟妹妹的,周太太婚后第二年,她父亲也因病过逝。”
她的目光从他脸上回到自己搁在裙面的双手。“周太太有断掌,婆婆一开始就反对婚事,说她会克夫,不过周先生很爱周太太,坚持和周太太结婚。然后……你应该想得到的,就是婆婆看媳妇什么都不满意,挑这嫌那的,周太太为了周先生,可以忍受婆婆对她的言行,婆婆甚至常把周太太的断掌当成一个借口,家里发生什么不好的事,都怪罪周太太的断掌,周太太的父亲病逝,也牵连是她的断掌才克死自己的爸爸。这些都没什么,但周太太的婆婆连周太太和周先生结婚多年都未有孩子,也认为是周太太的命不好拖累了周先生。”
低下面容,她又继续说:“周太太后来去医院做了彻底的检查,医生告诉她,她的卵巢衰竭,想要怀孕,就只能借助别人的卵子了。周先生是独子,只有一个姐姐,所以他背负着传宗接代的压力,周太太知道自己不能生,不想再拖累周先生,也不想再见他夹在她和婆婆间为难,她考虑很久,才决定离婚。”有时想想,命运真是作弄人。
好半晌,专注聆听的秦子深,一直等不到下文,他睐了眼她微低的侧颜,开口问:“你们两个在哭什么?”
利之勤愣了下,才明白他问的是什么。“周太太还说了一些她和周先生相处的情况,他们是国中同学,从国中就交往,感觉得出来,周先生真的很爱她,也很疼她,只不过一边是妈妈,一边是太太,他怎么做都不对。”她顿了下,说:“周太太对周先生还是有着深厚的感情,不过婆婆根本容不下她的存在,加上她也不想让周先生背负不孝的罪名,又因为了解周先生的个性,知道他不可能轻易和她离婚,所以才想了那样的理由。她以为男人都很重视面子的,只要拿房事来大作文章,刺激周先生,也许周先生就会和她离婚……”
她转了圈心思,抬起脸蛋看着窗外,目光落在不知名处。“你说人生是不是很莫名其妙?有些人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契合的伴侣,却要因为自己母亲的观念,而让纯粹的爱情变得不纯粹;有些人是双亲采放任的态度,只要自己喜欢就好,偏偏这样的人,却不一定能找到适合的对象。到底是爱情难,还是现实太难?”
他镜片后的眸光闪了下,像被她触动了什么。
是因为周太太,所以她有了这样的感叹,还是……
“我跟周太太说,周先生第一次到事务所时,好别扭,还戴着帽子、大眼镜和大口罩,他一直不肯跟我们的总机妹妹说明他的来意。我还告诉周太太,说周先生今天去到事务所时,好着急好着急,而且又把总机妹妹吓呆了。”她笑了声,眼眶微湿。“周太太听我这样说,不知道为什么就哭了出来,我看她哭,就跟着哭了,伤心这种东西,大概会传染吧。”
秦子深依然沉默着。打了方向灯,他把车子开进公司大楼旁的停车场,拉上手煞车时,听见她声嗓淡淡地说:“我跟周太太建议,也许夫妻俩可以搬到外面住一阵子,不一定要和婆婆住在一起,而且周先生的姐姐还没嫁,她婆婆不至于没人照顾。我没有要她不孝的意思,我是想他们感情既然那么好,真的不应该分开啊,周太太说为了周先生,她会考虑我的建议,所以……我想她也许会撤回诉讼。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你不会怪我吧?”
他转动车钥匙的手臂一顿,侧过脸庞,皱着眉看她。“怪什么?”
“本来是稳胜的官司,周太太如果撤回,你的胜率就不能增加了。”
胜率?他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她。“你以为我考律师是为什么?”她以为他很在乎输赢?
这意思是……他也乐见周太太撤回诉讼?
看着他冷肃的面孔,她突觉这个冷面男人,其实只是习惯摆着冷脸而已吧?因为这么想,所以她突然大胆的倾近面容,近到和他的脸庞仅有几公分距离。
像是要印证她前一秒的想法似的,在他瞪大眼眸看她时,她伸指轻刮了下他的面庞。然后在他还不及反应时,她语带暧昧地笑说:“你考律师,当然是为了遇上我啊。”说完立刻拉开车门、下车,动作甚迅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