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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气话就甭说了,”叶夫人何等聪明,他一张嘴便知他的心思,“说说你今天都见了些什么人吧。”

  日夜操劳。寒窗七载,为了就是这一天——大仇得报的时刻。

  “我最近和曦福贝子套上了关系。”叶之江清了清嗓子,强抑住自己的感情。语调回复平淡从容。

  自幼,寡嫂就教他,要想得报大仇,时刻都得从容。



  “哦?”她眉一挑,似乎来了兴趣,“怎么套上关系的?”

  “他喜欢赌钱,我听说了,就在赌坊守着,帮他赢了好几次。他一高兴就收我在府中当门客,视我为心腹,无话不谈。”

  对于心思缜密复杂的他来说,单纯的纨绔子弟最好对付,把对方卖了,恐怕他还以为是占了便宜。

  “然后呢?”

  “他带我去了长春园。”

  “长春园?”叶夫人激动得险些站起来。“那……你可见着咱们的大仇人了?”



  “今天他应该在宫里,不过,见着了他的女儿。”

  “哦?”

  “原来曦福今天去见的,是他的女儿。”

  怀烙……不知为何,一忆及这个名字,想到今天画舫之上,那个披着粉色面纱的女子,他的心就怦然直跳。

  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仿佛前尘往事的记忆,冲击而来。

  为什么会这样?他不懂,真的不懂……

  其实,今天就算他猜不出那道谜题,也可以凭直觉知道,坐在中间的是她。

  莫名其妙的对她有特殊的感应,哪怕两人只是第一次见面,而且还隔得那样遥远。

  “曦福是雍正嫔妃的外甥,算起来,是那公主的表哥吧?”

  “对,我听见她叫他表哥。”虽然素昧平生,但她今天的一语一笑,似乎都烙在他的心里,记得那样清楚明白。

  “他们在长春园相会,是不是……”

  “看样子,雍正有意要把女儿嫁给曦福,却又怕未来额附智慧不够,今天特意让他俩见面,出一道考题,考考曦福。”

  她真会嫁给曦福吗?不知为何,当她说出拒绝之词,他心里似乎舒了一口气,仿佛不情愿世上任何一个男子与她那般牵扯……

  “ 曦福去相亲,带你去干嘛?”叶夫人不解。

  “他是想让我帮帮他。”

  “结果呢?”

  “那位公主看不上曦福,我帮也是白帮。”

  “如此一来,曦福会不会迁怒于你?”她不免担心。

  “放心吧,嫂嫂,曦福其实也不想娶她。今天相亲,不过是为了颜面而已。”

  他该夸奖那个聪明的公主,顾及了曦福的颜面,却拒绝了这桩亲事。她……应该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女孩吧?

  “科举这事,你打算找曦福帮忙?”

  “不错。”

  “这么说,他同意了?”

  “从长春园出来,他答应帮我,让我以他表弟的名义参加今年的京试。”他该庆幸,这个纨绔子弟还有一些义气,兑现了承诺。

  “如此就好,”叶夫人露出舒展的笑容,“一旦你金榜题名,便可亲近雍正,伺机杀了他!”

  最后几个字,说得深沉果敢,充满恨意。

  没错,费了这许多工夫,就是为了这个目的——雍正是他们叶家最大的仇人,报仇,是他从十五岁开始就发誓要做的事。

  十五岁之前,他跟着哥哥嫂嫂过着还算安宁的生活,虽然替汉人如今底下的地位感到愤恨,但反清复明之心却未曾萌动,一切,在那一晚,都变了。

  那一晚,他听见轰然的撞门声,还有官差的喧嚣,兵戈的击碰,院中火把通明。然而,年少的他躺在被子里,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第二天,嫂嫂告诉他,哥哥被官府抓走了。

  他的哥哥自幼饱读诗书,一向安守本分,他想不出什么理由他会惹上官非。可是,过没多久,他便看到了哥哥的尸体,身首异处,在菜市口示众三日,惨不忍睹……

  为什么?那样老实的哥哥,却遭受了这样的变故?

  原来,一切只因为一本书。

  身为书商的哥哥,因为出售了一本《霍氏游记》而成为反清贼子,被斩首示众。

  霍氏,名为霍顿,是一名西方的传教士,前明时期曾到过中原,所着游记记录了前明的繁华景象。

  就是这样的一本书,一本山水杂记,一个外国人的客观描述,怎么就成了反清的罪证?

  他不懂,他真的不懂。

  他更不能理解的是,雍正在杀了他的哥哥之后,还诏告天下,说什么是‘从宽发落’——难道,没有满门抄斩,留了嫂嫂与他的活口,就是‘从宽’?

  满人怎能这样无耻?明明是血腥的侩子手,却扮作仁慈的救世主。

  从那一天起,他活着就只有一个目的——复仇。

  为了复仇,他等待了七年。

  她又做了那个梦。

  梦中,她独自在黄泉路上等待,仿佛在等谁与她同行。然而,不见人来。

  她不知道自己要等的是谁,只是模糊的知道,是一个男子。

  他们说好一起投胎转世,凭着前世的印记相认,可是,他却失了约……

  为什么?因为他临时变了心?

  一忆起他,便有一种锥心刺骨的疼痛像剑一般鑚她的心底,生生世世也不能忘怀……可是,她依旧不知道他是谁。

  “格格——”一双手推着她,耳边传来碧喜的声音。

  她从沉睡中悠悠转醒,发现枕边湿哒哒的,似有落泪。

  “格格,又做梦了?”碧喜十分镇定,马上掏出手帕,替她擦拭。

  每一次,当她做梦,都会泪流满面,碧喜早已习惯了。

  “什么时辰了?”怀烙叹一口气。

  “午时刚过。”

  怎么,只是午间小憩而已?

  那个梦,让她都忘了时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格格,皇上传你去呢。”碧喜又道。

  “皇阿玛?”怀烙有些诧异。

  这个时候,雍正该忙着,与朝臣们议事都顾不过来了,怎么会要传她过去?

  “皇上说什么了?”她忍不住追问。

  “这个奴婢就不知了,反正挺奇怪的,不过听说今儿皇上兴致挺高。”

  换了衣,梳了妆,敷上那张最厌恶的人皮,怀烙匆匆来到御书房。

  太监却说,雍正此刻在院中赏花,约她湖边一见。

  怪了,今天什么日子?皇阿玛是出了名的大忙人,自从登基后,她就不记得他赏过花。

  穿过花径,果然见雍正不同以往的神清气爽,站在湖水边,难得的心旷神怡。

  “给皇阿玛请安。”怀烙上前盈盈一拜。

  “女儿啊,来得正好。”雍正笑眯眯的道:“听说他们在这湖里养了些俄罗斯的鱼,不知什么模样,待会儿正好钓一条上来尝尝鲜。”

  “皇阿玛是想让孩儿钓吗?”她发现雍正手中并无鱼竿。

  “你一个女孩子家,还是荡荡秋千、放放风筝吧,钓鱼这种事,是男人干的。”雍正却道。

  “皇阿玛特意叫我来,就是为了看别人钓鱼?”看谁?只见这钓台之上,此刻就他们父女两个,外加一大群站得远远的太监宫女。

  “呵呵,你可知道今年京试刚刚结束?”雍正转而问。

  “知道啊,不过听说状元郎还没选出来,就等皇阿玛的殿试结束了。”怀烙心中一阵狐疑——干嘛忽然说起这个?

  “今儿就是殿试的最后一场。”

  “什么?那皇阿玛应该亲自督战才对吧?!”还有心情钓鱼。

  “对啊,所以朕挑了这个地方。”雍正神秘的道。

  “这儿?殿试?”她吓了一跳,“这儿无桌无椅、无笔无砚,怎么考试啊?”

  “钓鱼啊,谁钓的最多谁就是今年的状元。”雍正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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