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不会赶我的,爸爸爱我。”
“谁会爱一个拖油瓶?那是假的。”她一激二激,要把这个笨小孩激哭。
她扬起笑容,手一挥,桌上的果汁应声翻地,把迟迟画了老半天的画毁了。
迟迟的泪水再也关不住,她放声大哭。
哭声引来向冉冉和书房里的周传叙,他们同时走进客厅,看见詹幼榕一手拍着迟迟、一手用面纸替她拭泪。
“不要哭、不要哭,迟迟乖,阿姨发誓,我绝不会抢走你爸爸,你不要听别人乱说,我真的不会……”
那么真诚的安慰,竟是生生字字夹枪带棍,如果迟迟没听懂,向冉冉也听懂了。
周传叙谴责地看了她一眼,经过她时,低声责备,“你不该把战争扩大到孩子身上。”
听到这句话,向冉冉心凉了。他对她的信心还真是稀少的可怜!
“……你怎么会以为是我把战线拉到迟迟身上?”她心寒地问。
他没理她,安慰了迟迟好一阵,把她送回房间,再下楼来。
向冉冉没离开,她知道大熊要找她谈,而詹幼榕也没走,她在等待好戏开锣。
他走到冉冉面前,态度慎重。
“你很清楚我爱迟迟,你不能因为心里不舒服,就拿迟迟当武器,要她替你攻击幼榕。”
心凉了再凉,向冉冉反问:“迟迟是会攻击人的女孩吗?你怎么不认为她的哭声是因为被攻击了,不得不的宣泄?”
“我认识幼榕很多年,她的个性我很了解。”
接下来的话他没说,但向冉冉“听”得清楚。詹幼榕不会攻击人、向冉冉会,因为她是暴龙,牙齿不拿来要人做什么?爪子不拿来攻击人做什么?
目光淡淡一扫,她望向两人。“你的意思是……我是乱源。”
“我没这么说。”
“态度已经摆明。”她口气恶意、目光恶意,浑身上下散发的全是恶意。
“你就不能好好沟通,非要吵架不可?”
“我本来就擅长攻击、擅长吵架,怎么可以不好好利用自己的专长?”她自讽。“周传叙,你不聪明,怎么会认定这么多年过去,詹幼榕从没改变,她还是多年前那个心思善良、不搞手段的女人?你怎么能主观相信是我欺负她,不是她心存恶意?你怎么能一味认为,在这个家里,只有她委屈?”
“你觉得委屈,是因为你的心眼太小;你一味认为别人心存恶意,却没想过是不是自己攻击力太强;你从不反省自己,只要求别人自我反省,在你的眼里,只看得见别人对不起你。讲讲道理吧!”
“要讲道理吗?好,道理是,一个家只容得下一个女主人,如果你想搞劈腿,至少把人带到外面;道理是,没有女人可以容得下老公和前情人在面前卿卿我我、甜言蜜语;道理是,詹幼榕,收起你脸上的虚伪得意,我保证,你的真面目很快就会现行。”
撂下话,她忿忿走到户外秋千旁,坐下、摇晃,摇晃的夜空像她摇晃的心,
她生气,非常非常的生气,气到心肺肠肝胃通通搅挤在一起,气到想喷火把那个坏女人烧成木炭,气到……气到她开始怀疑,她和大熊之间,真的曾经存在过爱情?
有吗?他们之间真的存在过这号东西?
不会是因为他们在床上配合的天衣无缝,促使费洛蒙分泌激素,让他们误以为自己爱上对方?
不是因为他爱上一个假象,而她也受他架构出来的假象影响,错认为,爱情就地滋生?
她明白,詹幼榕不是两人之间最大的问题,而她也不是那个手足无措、只会做出蠢决定的十八、九岁女孩,她有能力,随时随地可以解除劣势状况,詹幼榕充其量不过是条导火线,他们的争执其实不完全是因为她,而是因为他们对彼此的了解太少、信任太少。
他为什么娶她?
她不知道,只被他那句“感觉对了”给迷惑,忘记三十二岁的男人不会轻易被第六感牵着走。
她开始相信,相信他娶她,是一张相似的面容惹的祸。
她说谎,说自己和詹幼榕不像,可她心知肚明,她们真的很像。前几天,隔壁邻居还对她说,你跟你姐姐长得好像。
真委屈啊,竟然和情敌相像,老天爷造人懒,连多备几个人形外胎也不肯,竟让她们因为同一个男人相见。
认真说来,这个婚姻冒了很大的险。
不管她是不是费尽心思归还他的钱,不管她用任何形式否认,事实上,他们的婚姻就是架构在金钱上,他用金钱替自己买下一个和初恋相仿的女人,把来不及给詹幼榕的爱恋加诸在她的身上。
他以为这样就可以持续未完成的乐章,却没想到,骨子里,她就不是那个温温柔柔、楚楚可怜的詹幼榕。
因此,詹幼榕这么简单的手段他才看不出破绽,而相处六个月的熟悉感仍让他解读不出来,她向冉冉这个女人不擅长耍手段。
这些一再出现的小事情,不是对与错的问题,只是想不想解决的心态,如果他真的爱她,自会一心偏袒,自会请詹幼榕早早离开,而不是怨叹她的心眼小、肚胀窄。
也许他怪的,不是怪她的待客之道很糟糕,而是责怪自己,太快把初恋转移目标。倘若他再多等六个月,等到詹幼榕和丈夫分手,那么他们两人之间将会不同,如果他不急着买下一个妻子、一段婚姻,他不必再夹层里左右为难。
接下来呢?
她猜,两个女人会继续战争,直到一方胜出,而草食熊是胜利礼物,照目前的情势,她胜出的可能性高达百分之八十,可是……她要一个心存遗憾的礼物吗?她愿意认份当别人的替身,走完一辈子?她不会再他看她、和自己上床时心存怀疑,她在他眼里是另一个她?
第8章(1)
那么多的问号让向冉冉不舒服,她想找大熊心平气和好好谈一次,上班多年,她学会就算结束,也得清清楚楚。
可惜,她没有机会同他说话,一方面是他很忙,另一方面,他得带着“举目无亲”的詹幼榕认识新环境。
相信吗?光是教会她在台湾开车这件事,就让忙碌的他耗掉三、四个上午,很难想像吧,在台湾和在加拿大开车竟有那么大的不同。
她忍不住讽笑,没办法,谁教她生性刻薄。
大熊好几天没回房了,晚上他陪迟迟睡觉,白天他的活动地点直线于工作室,不然就是外出。
他们在冷战,她明白,他不是个会熟战的男人。
爬上三楼,她很少上这里,怕弄乱他的东西,通常这里是小助理的工作范围。
向冉冉拿出一片刚拷贝好的DVD。她必须为自己做最后一次努力,如果还是不行,她……即便不甘心,也会逼自己放弃。
坐在他的电脑桌前,这是一组很旧的桌椅,他说过,是一路陪他念完大学的旧家具,她夸他是个念旧男人,他摇头说:“不对,我要它来提醒自己,我曾经多么贫瘠。”
是穷的感觉逼他一步步往上爬,那种感觉她懂,曾经,她为了贫穷放弃自己、自甘堕落,那是一种无底深渊横在眼前,等待自己坠落的吓人感觉。
她把东西放在电脑旁,他的桌子收拾得干净整齐,桌面上只有几样简单文具,打开电脑,她想,她该写几个字句给他,对自己在这段时间里的情绪不稳定,表达一点歉意。
电脑打开,打开文件夹、开新档案,她想了很久,才打出第一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