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毛豆瞪了瞪他,又瞪了瞪吉祥,眼珠子在他们之间来来回回的转呀转,低嗤一声,便转身排开捕快们走了。
好大的醋劲儿!“夔捕头?”
孙良等人面面相觑,夔山挥挥手,众人只好纷纷离去。
“那个,她……”夔山尴尬地露出一抹苦笑,指指毛豆离去的方向,“她是毛县令的女儿,叫做毛豆,豆蔻的豆,是我的……我的……手下。”才怪!唉,他是倒了八辈子楣才被缠上,其实他们根本一点关系也没有。
“不必解释啊。”吉祥抬起清澈如冰的眼眸,冷冷地勾起唇角。那个谁谁谁的女儿,干她什么事?
千里迢迢的来到京城,原来是为了退婚。
垂着眼,吉祥静静剥着手里毛豆,掐头去尾,剥去不食用的老筋,再把豆荚掐成一节一节的放进碗里,浑然不知身旁一对温暖的眼睛,正好奇看着她。
说是从山贼手上救回来的,肯定吃了不少苦吧?多忧愁的姑娘,沉默又文静,年级轻轻却似心事重重。
夔母沉吟了会儿,便主动开口,“吉儿,我听你的口音很熟悉,不知你家住何处?”
“我是京城人士。”吉祥抬起秀脸,扯开一抹淡淡的微笑。
听见“京城”两个字,夔母突然呆呆愣住,彷佛瞬间坠入一团梦境里,整个人迷迷茫茫的。
“怎么了?”她不解地倾身。
夔母渐渐回过神来,幽幽叹了口气,“我在想,真巧,我未来儿媳妇也住在京城里,她名字里也有个‘吉’字,叫做惠吉祥。”
“哦。”吉祥不晓得该说什么,只好低应着。
夔母偏头想了想,忽然又问:“对了,你听说过京城有个惠家吗?他家专门引进一些海外进来的稀有番货,在城里最热闹的地方有间占地不小的铺子,叫做惠源堂。”
吉祥莞尔。“我知道啊,他们的货色,听说在京城里氏一等一的。”
夔母闻言精神一振,眼里霎时燃起一道热切的光彩。“对对,他们家夫人走得早,不晓得惠老爷现下身子怎么样?过得好不好?他生了三个女儿,最小的那个九时我儿媳妇了。”
“惠老爷……他很好,惠家生意向来不错。”吉祥怯怯说着,美眸不觉定在夔母身上,久久移不开。
夔山的母亲对惠家似乎怀有很深的感情,听说她年轻时受过母亲的恩惠,两人如亲姊妹一般……
细节她不清楚,但母亲走了那么久,这些都是陈年往事了,两家人十几年不见,她却还记挂着他们呢!
“那他们三个女儿呢?你听说过吗?”
“她们……都过得很好,大女儿嫁给青梅竹马的表格,也是做生意的;二女儿嫁了状元郎,现在是无忧无虑的官夫人;小女儿嘛……因为惠家没有男丁,她便学着打理惠源堂的生意,好像打算将来继承家业。”说到自个儿,眼眶蓦地发热,吓得吉祥赶紧别开脸。
幸好夔母没注意她的异样,紧紧抿着唇,又坠入自己的迷梦里。吉祥忽然对她感到非常好奇,她年轻时,肯定是个闭月羞花的美人,岁月虽在她安详的脸上留下刻痕,却掩不住那曾有的光彩。
夔山和她的母亲,都是生性简朴的人,住得普通,吃得也普通,不大不小的宅院,前后庭院处处植满菜蔬,夔母每天醒来,就是照顾身边这些花花草草,粗重的活儿有夔山帮忙。
她话不多,也不常笑,但柔和的脸容并不显得刻薄,年级虽然大了,行至之间却有一种娴静的优雅,和……一股化不开的愁。仿佛看到自己老年的模样,吉祥自嘲地笑笑。这么一想,她和夔母之间忽然显得份外亲近。
“夫人,您还好吗?”吉祥见她好像还沉沦在梦里,想到自个儿也常常这样,怕她越陷越深,便想将她拉出来。
夔母恍若未闻,失落地喃道:“早该去迎娶了,究竟闹什么脾气……”
“嗯?”吉祥诧异地屏住呼吸,心中一动。早该?
“没什么、没事儿……”夔母终于回过神,笑了笑又拍拍自己的脸颊。看着桌上的菜豆已经都弄好了,便起身对吉祥微笑,“辛苦你了,你是客人,还叫你帮忙剥豆子。”
“我怎么是客人呢?”吉祥真诚地绽开笑容,“多亏夔捕头救了我,怎么报答都嫌不够,剥剥豆子算得了什么,若还有什么能帮忙的,您千万别客气。”夔母仔细瞧着她,温柔慈目目光充满了赞许。“你真是个好姑娘,将来谁娶了你,是他的福气。”
福气?呵……吉祥心头飘过一丝苦涩,她身上最最没有的,大概就是福气吧!“我那媳妇儿跟你一样,也是个很好的姑娘,很乖巧,年年都送来许多贴心的礼物……”
夔母嘴里说来说去,都是她未过门的媳妇儿。吉祥听了实在尴尬,也许是表情露出古怪,夔母见状,竟然对她板起脸。
“你不信啊?来来,我让你瞧瞧,那可不是普通的礼品,一看就知道她是全心全意为咱们山儿准备的。”
说着,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拉着她的手就往自己的卧房去。她房里有个上了锁的五斗柜,得先拿钥匙转开,再从中抱出一直精美的木匣子,珍重的放到床上。
打开来,里头全是吉祥从前送来的玩意儿,一样不差。
第4章(2)
吉祥只看一眼,鼻头忽然酸酸的,喉里梗着什么似的。
“你看看这个,这画师她五岁时送来的,是她亲手画的,你瞧多有意思……”夔母一一拿起来把玩,眉飞色舞的,这些一文不值的小玩意儿,在她眼里彷佛是稀世珍宝。
画纸都发黄了,她小时候画得真丑啊!
吉祥忍着胸口阵阵激动,努力地淡下口气,又问:“这些小玩意儿,看来是送给夔捕头的,怎么却是夫人保管呢?”
“男人天性就是粗鲁,他们哪懂得收拾东西?”夔母珍惜的把东西一一放回匣子,理所当然的回她,“家里贵重的物品当然是放我这儿才妥当。”
“原来是这样。”吉祥幽幽地垂下眼眸,不再言语。
原来真正在乎这桩婚事的,是夔母。难怪叫她隐姓埋名,难怪需要遮遮掩掩,他的意思,她完全明白了。
风儿轻轻吹,午后,阳光遍洒。
吉祥坐在秋千上荡啊荡,身子被晒得暖洋洋的。
很好啊,她原本就要专心继承家业的,嫁了人,爹爹要怎么办呢?该庆幸夔山是个好人,危难之际出手相救;该庆幸夔山是个君子,从未给她什么虚幻的期待,她只要把刚刚刻入心版的身影抹去就好,以后各奔天涯,两不相干。
“喝——”一声暴喝,夔山的脸忽然凑近,又黑又大的眼珠子就这么落在她鼻前。“你做什么啊?”她瞪着它,眨眨眼,不禁咯咯咯地笑了起来。这么大个男人,还玩这种小孩子把戏?
夔山眼睛弯弯亮亮的,双手背负身后。
“猜我给你带了什么?”
“嗯?”
吉祥迷惑地睁着美眸,摇摇头。“我笨死了,不猜。”夔山伸出手,是一串糖葫芦。
看了眼,吉祥启唇轻笑。“我又不是小孩子,买这个作啥?”
他登时有些发窘,俊脸升起一抹薄薄的晕红。“呃……因为不晓得该买什么,你们姑娘家的东西,我拿在手上多别扭。”
“啊?”吉祥听了,顿时啼笑皆非。那就别买啊,她又没叫他买——想到这儿,又莫名其妙的低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