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她来说真的很吃力,以前在康宁医院时,她架子端得可高了,一天看诊人数限定一百名,多了绝不看,而且是自费,非健保给付,没钱生病的人最好别来就诊。
“医生,我头晕目眩,又鼻涕流个不停,四肢老觉得没什么力气,我是不是得了什么绝症,快死了?”
秦雪缇费神地看了病人一眼。“是快死了。”
“什么?我、我要死了……”上了年纪的妇人立即哭出声,还用嚎的,怕人家不知道她哭得有多难听。
“被自己吓死的。”她冷冷地说。
“呃!”她忽然一怔,不哭了。
“到底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是我诊断你有没有病,而不是你拉拉杂杂地说上一大堆病症,以为自己病的不轻。”有种病人最不受欢迎,那就是认为自己什么都懂,指导医生开单下药。如果真那么行,干什么还要看医生,到药局配药吃,省得占去别人看诊的时间。
妇人一挨骂,瑟缩地呐呐问道:“医生,那我得的是什么病?”
“感冒。”
“只是感冒?”她明明病得很重。
秦雪缇皮笑肉不笑地多添几个字。“滤过性病毒。”
“病毒喔!”听起来很严重。
其实滤过性病毒便是感冒的另一种说法,但是教育程度不高的妇人一听,便高高兴兴地领走一般感冒药丸,逢人便说医生的医术很高明,一眼就能看出她得了什么病。
结果这一宣传,有病没病的全来排队挂号,让气结不已的秦雪缇差点吐血,再一次怨起害她陷入泥沼的家伙。
“贱人南呢?”她没好气地问着护士。
“贱人?”谁呀!没听过。
“康剑南那个杀千刀的混蛋。”哼!他倒是会给她找差事做,自己却落个逍遥。
护士倒也冷静,手朝外一指。“康少爷在烧稻草。”
原本这间破诊所的主人是康剑南的父亲,不过康父最喜欢的工作是当个下田播种的农夫,而非医生,因此诊所在他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荒废下变得破破烂烂。
看病的人还是有,但不多,反正康家是大地主,不缺这点钱过活,诊所开着当消遣,让乡亲有个地方歇脚聊天。
“什么?他还有闲情逸致烧稻草?”那她在干什么,当她是阴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吗?
“咦!医生,你要去哪里?后头还有两百多个病患。”他们拿着号码牌,等着看诊。
“两百多个……”她脸一黑,头顶快冒烟了。“告诉他们今天不看了,到此为止。”
“可是他们等了很久。”就为了看“医生”。
她笑得让人感觉不到一丝笑意。“医生看病去,各自保重。”
“嘎?”医生看起来没病呀!
康家真的很有钱,土地也多得数不清,放眼望去,几乎是康家的,只有寥寥几块小田是别人的,种植着块茎作物。
爱种田的康父把大部分土地拿来种稻,他认为有米吃最重要,而且学人家来个什么有机耕种,所以的农作物全不洒农药,任其自然生长。
诊所当然也盖在康家的土地上,不走前门,从后门进出的秦雪缇一走出去,看到的是漫天白烟,不住地往白云深处飘去。
“根据空气污染条例,任意焚烧稻草是有罪的行为,严重者会造成视线不良,影响行车安全。”
拿着长耙,站立稻田边的康剑南像名英勇的战士,以鹰扬天际的架势守护他的家园,神圣不可侵犯似的,威风凛凛。
一听到女友的讽刺声,一瞬间回头的他仿佛站在战车上的阿波罗,刹那间的金色光芒在他咧嘴一笑时绽放,耀目得令秦雪缇迷眩了,心湖波涛汹涌,有些站不住双脚。
就在那零点一秒的迷眩中,她发现他对自己造成的影响力,远比她所以为的要更加强烈得多。
“谁说我在焚烧稻草,看清楚了,我是在烤肉,只不过烟大了些。”一说完,他眨了眨眼,拔起隔壁旱田种的番薯,连叶带茎地丢进火里烤。
多可恨的说法,叫人干瞪眼,无法反驳。
“我没看到一片肉,干脆拿你来代替好了。”看到他脸上飞扬的笑容,一时兴起的秦雪缇起了顽心,从他背后推了一下。
“等一下,别偷袭,小心我漂亮的长发。”他大叫地护住留了快十年的头发,反手抱住自投罗网的娇躯。“谁说没有肉,马上就来。”
他是个很随性的人,随即自掏腰包,吆喝放暑假的小鬼跑腿,到他出资开来玩的超市买来一堆肉片、虾子、秋刀鱼、吐司之类炭烤食材。
几块红砖,铁网一架,现成的稻草当柴火,大伙呼朋引伴,自备板凳,抢先占好位置。
他还挺会为女友打好人际关系,明明是他出的钱,却说是女友请客,因为她实在太不会做人了,不会说好听话又少有笑容,三句话中有两句会刺伤人,身为男友的他当然要宣传她面冷心热的一面。
原本等着看病却遇上医生闹罢诊的镇民们,一瞧见有人烤肉,也不计较让他们扑了个空的女医生就在其中,一个个兴匆匆的跑来凑一脚,有的回家搬来一大袋玉米,有的把田埂旁栽种的甘蔗拿来烤,有的提供自家养的土鸡,你捐一点,他扛一些来,让本来只是烧草的举动变成烤肉大会。
说实在的,场面之浩大叫城市来的秦雪缇看得好不傻眼,她看着跑来跑去的小鬼头,和大热天挥汗仍不减热情的大人,心中隐隐浮起一丝感人的热潮。
算一算,少说有两、三百人吧!
“拜托你,千万别动手,我来就好。”康剑南一反大男人的心态,赶紧送上烤好的鸡翅和香菇。
她了然地会心一笑。“这里没有厨房,用不着担心我会烧了它。”
“免了、免了,厨房烧了还能再盖,要是你一个顺手把炭火甩出去,不知道会有多少人遭殃。”她的破坏力太强了,他心有余悸。
五官标致的秦雪缇连颦眉都好看,赏心悦目。“我只是油倒太多了,份量没拿捏好。”
“不,是你忘了锅里有水,没照我的吩咐先空烧。”他用宠溺的语气说道。
油一碰到水自然是劈哩啪啦的乱弹乱射,秦雪缇怕热油烫到手,影响她执刀的灵敏性,不假思索地再加水,想让油温降低。
谁知道她错手拿到洗碗精,一时间油锅起泡冒烟,她又想抢救,取过抹布先做清洁工作。
总之,是一步错,步步错,一环接着一环,不到十分钟光景,康剑南的厨房狼籍一片,碗盘碎了一地,锅底焦黑,洗碗槽里飘着恶心的黑色泡沫,不知所措的女人拿着锅铲,一脸戒慎地瞪着“生前”是鱼的焦块。
“你没说,你只叫我放油。”她是个很实际的人,一切按照步骤走。
“我明明有——”女友一瞪眼,他立刻改口供。“咦!我没说吗?不过下过厨的人都晓得锅子没烧干不能放油。”这是基本常识。
秦雪缇横了一眼。“我没下过厨。”
“……”他看了看她雪嫩手心,嘻嘻哈哈地握在手中又哈又搓,“富贵手。”
“我没有富贵手……”那是一种皮肤病,不宜碰水,手部一干燥更会龟裂,疼痛不已,严重时还会流血。
他大笑地吻住她诱人樱唇。“我指的是富贵人家的手,天生好命,不用做家事。”
“花钱请人做就好,干什么自己动手。”她家有专属女佣固定打扫,三餐不是外食便是由厨师准备,她长这么大还没按过电锅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