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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宇文骥自信一笑。不管她有什么目的,都不可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成形。

  不过是一个女人,能翻得过如来佛掌心?只是……他干么连她发间的饰品都牢记?

  心烦,抽开身上的锦被翻身下床、着装,他拿起挂在床边的玉龙剑,大步走出房间,风从门外吹入,吹得桌上烛火明灭不定。

  他走过重重院落,仰头,月上中天,弯弯的月牙儿,弯弯的像绘夏的眉,她明净的眼睛,像蘸满了天空的颜色,清亮得耀人心,她的笑……



  不对,陡然回神,他很不满意地发现自己又想起那个女人。

  他在几棵苍翠蓊郁的大树下站定,刷地抽出剑,一招踏雪寻梅,势道凌厉,他狂舞着,剑影划过之外,叶子纷纷坠地。

  他飞上树梢,长剑从左上角直划而下,势劲力疾,只见白光闪动,身法变换不定,在月影中宛如仙人舞姿。

  只是在练招,他却用尽所有力气,他对付的是自己的心,他的心被一团柔软的东西堵住,像是一团凌乱地交错着,解不开,他就用手中的剑绞开;绞不断,他就用内力将它震碎。

  总之,过了今夜,他不准那个女人的眉眼鼻唇或发间的那抹碧绿留在脑海。

  采鸳稳稳地端起茶盏,泡的是西湖龙井,茶色极白,梅子青翡翠如泓,茶香袅袅。



  轻抿一口,齿颊生香,在这样优雅的意境里,终究掩不住她满腹恨难平。

  她笑得阴毒,眼角处渗出一点绋红,透露着睚皆欲裂的狠煞,震得绘夏一阵心惊。

  低下眉眼,她努力回想记忆里的采鸳,印象已然模糊,她只记得她是个唯唯诺诺、谨慎细心的女子,但几年下来,养尊处优的生活,养出她一股教人不敢逼视的贵气。

  那年的婢女和现在的夫人判若两人,实话,她怕采鸳。

  狠狠看绘夏一眼,采鸳是恨的。

  恨自己给了孟绘夏机会,让她在阿骥面前露脸,恨对女人没有半点欲望的阿骥单独召她入房间,密谈两个时辰。

  她不是没想过玉婶的话,甚至想过试试玉婶的方法,一点春药、一点迷香,等一夜激情过后,阿骥不记得孟绘夏的脸,却已在对方身上种下根苗。

  但她没料到,仅仅是阿骥一个不同平常的眼神,自己就容不下。

  “相爷召你入房,都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她眼睛低垂,睫毛细密的覆盖下一片浅淡阴影。

  “没什么?”采鸳语调微抬,眼底阴骜已起。

  阿骥武功高强,派人窥探是不成的,她不想为一个孟绘夏惹阿骥不悦,眼前的她,还不值得自己下重手,但阿骥待孟绘夏的特殊,终究教她心里起了疙瘩。

  “是。”绘夏淡答。

  在她说过“知道你其实有一颗善良的心”之后,宇文骥面上一沉,乌色眸子一瞬也不瞬地定望她,他不说话,却让她有了被抽丝剥茧的感觉。

  她不怕他,即使他们之间有,有足够教她害怕的经验,但她从来没有怕过他,何况地府幽幽千载,她再也不是那个柔弱无助、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娃儿,望着他的眉眼,胸口涌上的是千年前世的过往,而不是恐惧。

  她想,为什么在经历那样的事之后,自己仍然坚持不悔?为什么千载岁月,仍旧洗涤不去她对“不悔”的心疼感觉?为什么信心满满重返人间,以为已经截然不同的自己,对上他的剑眉星眼,那簇小小的火焰仍然炽热着她的知觉?

  他并不快乐,不管是身为沉潜低调的阿观,还是位高权重的宇文宰相,他都不快乐。到底是怎样的执念捆着他?教他不放过自己,也不放过别人?

  绘夏兀自想着心事,并不晓得自己的脸庞浮上一层淡淡哀怜,她怜着前世的自己,怜着此生的宇文骥。

  见状,采鸳像是被当头淋了盆冰水似地,捏着帕子的手骤然绞紧,微微敛目。

  那样的眼神表情,那样的哀怨情愫,她看得清晰无比,那是李若予的表情!

  难怪阿骥留她那样久……不!这个女人留不得,她不要她的肚子了,不要她待在阿骥看得见的地方。

  “你马上离开宰相府。”采鸳慢慢拢起鬓角的散发,双靥浮上一抹憎恶,双眸炯炯地看着她。

  “什么?”绘夏瞪大眼睛。她们不是说好了吗?怎会临时改变?

  “要我再说一次?”

  “夫人,您答应留下绘夏的。”她急道。

  “我后悔了,留下一个狐媚子,岂不是跟自己过不去?”

  “夫人,绘夏同相爷没怎样,昨日下午,相爷除了问绘夏的生世来历,并无多余言语。”

  并无多余言语?所以阿骥也发现她和李若予相像之处?所以他单是看着孟绘夏的脸,想着那个不存在于世的女人,便用去两个时辰?所以自己没抓到鸡却惹来一身腥?

  蠢了,自己。

  第4章(2)

  采鸳深吸口气,轻轻地在心底劝慰自己,没关系,还来得及,只要她及时抽了根、铲除茎,还怕它开花结果。

  “又如何?”她仰起脸,抿嘴轻笑。

  “绘夏做错什么事了吗?”她得留下,她得待在他身边才有机会改变。

  “对。”

  她是做错了,她不该有李若予的神情,不该被阿骥看到,不该两人独处多时,不该让她产生危机意识。都是她的错!

  “我可以改的,绘夏没有其他地方可去,只要能留在宰相府,绘夏什么事情都能做。”

  采鸳缓缓开口,“宰相府里可以做事的下人很多,不差姑娘一个。”

  “可绘夏救了夫人。”心急,她话没多想就出了口。

  “你这是在向我邀功?”目光一凛,随之,采鸳佣佣懒懒地靠上桌边,讥诮一笑。

  “不,我只是希望能留在这里。”绘夏急切道。

  “那毕竟是你的希望,与我无关。”

  如果人人的希望都能实现多好,那么她不必夜夜垂泪,湿透亲自刺绣的比翼双飞枕,直到再也挤不出一滴泪水,那么她的安静娴雅不会只换得阿骥的尊重,而能换来他的爱情。

  希望?她轻嗤一声。不过是骗人的假东西!

  “夫人,求求你——”

  采鸳冷冷打断她,“求我的人多了,抱歉,爱莫能助。玉婶,支五十两纹银给绘夏姑娘,让她离开吧。”

  话出口,采鸳的眉这才平缓,低头看看染着风花汗的淡粉指甲,悠然一笑。

  孟绘夏走了,再无后患,她可以继续自己的安稳日子,慢慢等待阿骥爱上她。

  这是绘夏的首次经验——为五斗米折腰。

  玉婶似是不甘心一口气就给她五十两纹银,竟然不断指挥她做事,从园子到荷塘,从厨房到书房,她打扫得腰快断掉、背将垮台,却连晚饭都不给吃,肚子抗议得紧。

  一双铜铃大眼死盯住她,口里念念有词,“不过是拉扯喉咙,出了声,就能得五十两纹银,我在夫人身边服侍那么多年,也没这等福份……”

  绘夏忙,忙手脚,玉婶也忙,忙两片唇瓣,开开阖阖,说不停。

  刚开始,她多少不舒服,想着别要那五十纹银了,转身跑开,气她个半死,可回头想想,身无分文的女人多危险,裁冬教过她们,离婚不打紧,要紧的是有没有本事让男人名下的财产通通变成赡养费。

  所以银子重要,不能闹脾气,自尊要靠银子撑起来的。

  想起裁冬,绘夏叹气。真想念她的姐妹们……

  等到银子到手,已是子时,玉婶决定不再用自己的睡眠同她耗,于是绘夏抱着一包银子,被赶出宰相府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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