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得对,我念六年书,只在学校哭过一次,我就变成‘小心哦,不要把宋予弄用哭了’、‘哪里缺水?叫弄弄去哭几声’,可是重点是……”她比出一根手指头,郑重声明,“那次我根本不是哭,我是痛到掉眼泪。”
痛到掉眼泪和哭的分别在哪里?岳仲岗耸耸肩,没理弄弄,继续问阅阅,“你有没有告诉他,世界上有种东西叫做两性工作平等条例。”
于是,弄弄又被他们踢出话题外。
“哦,不行不行,说这种话太情绪化了,我好女人哦。”阅阅夸张地在胸前挥动着手。
“你的企划案可不可以给我看?”
她深呼气,看岳仲岗一眼。没错,他是搞饭店业的,好歹他是专业人士,他的眼光错不了。
她气冲冲上楼,两分钟后,气冲冲把企划书带下来,弄弄想接手拿过去看,阅阅手一抬,把它直接送到岳仲岗面前。
弄弄的不满累积到胸口,她变成鼻孔喷气龙,胸口一上一下,眼睛瞪得比牛眼大。
可惜,根本没人注意她,因为这个家自从岳仲岗加入之后,有了一条新家规——未满十八岁的人,不论男女、动植物,都没有人权。
岳仲岗坐在阅阅身边,仔细看着企划案,久久,他终于抬起眉头,眼底有一抹讶异与欣喜。
这是她做的?一个没学历、没资历的女生,竟可以弄出这么优秀的企划案,虽然只是一间二十七个房间的民宿,但她规划得很完整。
“我必须再问一次,你要诚实回答我,这真是你自己做的?”
“不然谁会帮我做,弄弄?还是上网抓?拜托,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没有电脑可以用。”
她连打字,都要拜托她们家小卡,好话说尽,它才肯把她载到山下网吧,用她的一指神功慢慢敲出文字。人家是一滴血汗一粒米,她是一滴血汗一个字。
他怀疑的眼神,对上她自负的眼光——那是她做的。
她有一张会说谎的嘴巴,却有一双不会说谎的眼睛。很不搭调?对,但那就是她。
快乐的时候,她的眼睛会一闪一闪发亮,难过的时候,她的眼睛光芒不见踪影,连双眼皮也自动消失,她骄傲的眼光会惹得人发笑,她自我掩饰的眼光最虚情假意。
她的眼睛的确会说话,他也总是以此来判断她是否心口不一。
“这些东西,你从哪里学来的?”
“书啊、旧报纸啊,这是个资讯爆炸的时代,要学习这些东西并不困难。”
“要看见这些东西的确不难,但看得懂、愿意学习的人并不对,我不得不承认,宋予阅,你在这方面相当有天分。”
岳仲岗轻轻松松几句话,就把她的不爽驱逐出境。
真的哦,她有这么强?对咩,就说她很厉害嘛,她是龙困浅滩,早晚要飞黄腾达的,想当年,明太祖朱元璋还当过几年臭头和尚呢。
现在,她的眼睛正一闪一闪发亮,并且骄傲得让他想发笑。
也许给她几年的时间深造,她将不同凡响,她啊……是个不可小觑的人才。
“我的企划做得非常完美?”
“做得很好,但还是有一些小缺点,比如这里……”岳仲岗打开企划案,开始和阅阅讨论。
弄弄看他们靠得这么近,很不爽,她本来努力眼观鼻、鼻观心,想平心静气的忍一忍,可是一分钟过去、五分钟过去、十分钟过去……她的耐心在壁上的长针走过大大的六格之后,终于全被怒火焚尽。
为什么岳仲岗出现,她就变成路人甲乙丙?
为什么原来那些阅阅应该找她商量的事情,现在却变成靠在弱鸡的怀里,听他唠唠叨叨说不停?
这个家,阅阅是大主人,她就是小主人,什么时候轮到客人来说话!
她越火,看岳仲岗的眼睛越愤懑,可是人家正在相依相偎、交颈缠绵,没人发现她头顶上面的火把,已经可以烤熟五百只北平烤鸭。
她的手指头在桌上敲敲打打,没效……
她的脚后跟撞着沙发下方,没反应……
她两平抓着抱枕抛接,没人看见耶!
好厉害耶!他们完全进入无人空间呢,如果她直接把抱枕丢到那两颗靠得很近的大头上面,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看见?
好啊,坐而言不如而行,说试就试。弄弄抓起枕头,用王建民的球速往他们身上丢,咻——
奇迹发生,那只弱鸡居然一只手就接住飞越过来的枕头,还顺势把枕头塞在背后,然后抬头对她微笑说:“弄弄,谢啦!”
拜托,她那个叫做武装攻击,不是善意送枕。
她坐不住了,站起来,从左边走到右边,从右边走到左边……
她的影响力比蚊子还小,要是有蚊子胆敢在阅阅身边飞来飞去,她一定会发挥不杀匈奴誓不罢休的气势,追杀得它无处遁逃。
可是阅阅没看见她,她变成鬼魂了吗?如果她伸出手,会不会直接穿过阅阅的身体?
她在喘气、她在冒烟,她的荷尔蒙正在大量分泌,她越来越生气、越来越愤怒,然后……轰!火山爆发、引发强烈海啸。
弄弄大吼,“这就是你要把我送去问问那里的原因吗?”
嘎?阅阅和岳仲岗同时抬头,莫名其妙地互视一眼,又是青少年的荷尔蒙不稳定?
“你以为把我这个拖油瓶送出去,就无事一身轻了?好啊、好啊,我不去参加毕业典礼了,你明天就把我丢给问问,如果问问也烦,还可以把我丢给闪闪,反正我已经被人家丢习惯了!”
厚,她真讨厌他们脸上那种——小孩子又在耍脾气的无奈表情。
搞清楚,她已经不是小孩子,她会谈恋爱,她的生理期一来,她就可以准备当妈了!
恨恨地,弄弄用力开门、用力走出门外,她讨厌死了当局外人。
“这个臭丫头,要发疯也看一下时机嘛,她不知道我很烦吗,还来闹脾气,她当家里真的没大人喽!”阅阅也不开心。
岳仲岗拍拍她的肩膀,说:“没事,我去跟她谈谈,你先洗个澡,做那么多家事,一定很累,晚上我请你们出去吃大餐。”
安抚过因为生理期对老板造成威胁的阅阅之后,他走到屋外,准备安抚因为荷尔蒙分泌旺盛而发飙的小女生。
岳仲岗缓缓靠在弄弄身边。
自从知道自己要被送到台北念国中之后,弄弄的脾气始终起起伏伏,他看在眼底却没多说话,是因为弄弄对他不友善,不过她对他口袋的钱倒是客气得很,这点,她受阅阅影响很深。
“阅阅说,院长帮你们取名字,都是以部首命名,阅阅、问问、闪闪,至于为什么你叫弄弄,那是因为院长觉得你最特别,所以帮你取个与众不同的名字。”
“不是。”她横他一眼,没好气说。
“不是?不然是为什么?”
“她把问部的字都用完了。”
他莞尔。“可是,你很特别是真的,你聪明、懂得察言观色、反应快、语汇能力强……在阅阅眼里,你和天才没两样。”
“天才不会考七十分,天才会代表学校去比赛,天才的功课会每课都拿甲上上。”弄弄哼一声,摆明对他的恭维不捧场。
“所以,是什么原因把天才弄得不像天才?阅阅很自责,如果你不必帮她做家事、卖东西,你将有更多的时间做功课、拿第一名。”
“她和汪老师谈过两次,为了你的将来,她们都觉得把你留在乡下很可惜,要是可以让你接触到更丰富多样的环境,也许你会不同凡响,而问问是她所能想到最好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