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别小看了她,这姑娘可鬼着呢!一直藏在汉女俘虏营中,躲避了我们多少耳目。若不是有人曾经见过她,密报于本王,本王也不会知道。」他突然压低音量,「你可听说过,李自成临终之前,曾将一批珠宝藏于湖北,并绘了一张藏宝图,交给他的两个义女保管。」
「是吗?」他还是第一次耳闻。
「这盘云姿持有一半的藏宝图。」多尔衮直言,「你的任务,便是要诱她交出来。」
「王爷,臣不明白,为何要如此麻烦?将她抓捕起来,拷打一顿,不就招了吗?」舒泽皱眉。
「第一,她未必肯招,万一咬舌自尽,岂不前功尽弃?第二,就算搜出那藏宝之图,也没什么用。」
「怎么……」
「那图上文字以江永女书写成,天底下除了盘云姿与她的义妹楚若水,无人识得。」
「江永女书?」舒泽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甚觉稀奇,「那是什么?」
「一种瑶族女子间代代相传的文字,而每一个女子,亦可依据自身喜好,对这些文字做一些变动,化为她们自己能懂的意思。」
「这么有趣?」舒泽顿时双眼一亮,「如此,我倒想亲眼瞧瞧,这江永女书到底是何模样。」
「那就得看你的本事了,若能取得盘云姿的信任,让她主动交出藏宝图,还怕看不够?」多尔衮浅笑。
怪不得她身上有那样从容淡定的大气——舒泽想,毕竟是公主出身,而且,还懂得那样奇妙的文字。
在他身边,识字的女子并不多。从前他并不认为女子有才是什么必要的事,直到今天,见到了盘云姿,他才发觉,原来,知书达礼会让人散发出一种娴静的气质,如皎花照水,即使相貌平凡,也能我见垂怜。
不可讳言,盘云姿,的确是改变了他一生观念的女子。
「就算取得了她的信任,她也不可能主动交出藏宝图吧?」舒泽平心而论。
「你啊,平时何等聪明,眼下怎么就胡涂了?」多尔衮摇头直笑,「若要天下的女子死心塌地,你该如何行事?」
「王爷的意思是……」电光石火,他恍然大悟。
「对,让她爱上你。」一语道破天机。
不知为何,这样的预谋却让舒泽浑身不自在。
一想到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那番谈论起兰陵王面具时善解人意的言语,他就不太忍心如此利用那个温柔却坚韧的女子。
何况在他心中,男女之情如水纯净,断不该掺杂利诱欺骗……
抿着唇,他不知该不该答应摄政王。但对方一开口,相当于圣旨,他敢违逆不遵吗?
迫不得已,惟有颔首,违逆自己的心。
殊不知,这却意外牵动了两人之间的红线。
第2章(1)
半夜里,盘云姿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同时窗外传来岱嬷嬷的急唤。
「云姑娘,快!贝勒爷病了,福晋传你去!」
舒泽病了?
她从床上撑起,半梦半醒之间,有些怔愣。昨日舒泽回府时还那般神采飞扬,怎么说病就病了?
匆匆绾了发,换了衣衫,便赶至东厢,却见一堆人站在屋外,却无一人胆敢跨进门槛,脸上的神色均万分惊恐。
「云儿,你来得正好。」玉福晋焦急地踱着步子,一见盘云姿,便立刻命令,「快,进屋去伺候贝勒爷!」
「是。」盘云姿口里答道,却觉得四下气氛怪异。
按理,舒泽病了,福晋应该守在床侧,下人们也该随之鱼贯而入,端药的端药,送水的送水,可为何此刻大伙儿们全挤在门外,单留舒泽一人在屋中?
「云姑娘,先把这个蒙上吧。」岱嬷嬷好心递上一块方巾,双眼却不敢正视她,「一切就拜托你了。」
「嬷嬷,贝勒爷到底生的是什么病?」她仿佛想到了什么,心尖一紧。
「天……天花。」嗫嚅的道出真相。
天花?
盘云姿只觉得霎时吸进一口冷气,四周的喧嚣也在这瞬间静止消散。
难怪要唤她前来,这天花有极强的传染力,谁遇上等于送死,在无人敢接近舒泽的当下,惟有牺牲她这条贱命了。
「好端端的,怎么染了这病?」知道躲避不了,她仍忍不住问道。
「贝勒爷不是才回京吗?之前南征北战的,恐怕早已染上了病,忽然迸发,也不稀奇。」岱嬷嬷叹道,「眼下这消息已经传进宫里,摄政王吩咐,贝勒府立刻圈禁,只许人进,不许人出,以免天花蔓延。」
盘云姿抬头看看玉福晋,对方立刻避得远远的,甚至以绢帕捂面,完全不敢靠近丈夫寝室半分。难怪世人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无论平日如何如胶似漆,攸关生死的时刻,便宛如恐慌的陌路人。
她忽然觉得舒泽很可怜,他这些所谓的亲人,都如此待他吗?没事的时候,千拥万戴;一旦发生变故,却连个依靠也没有……
「奴婢知道了,」她听见自己朗声回答,「还请福晋与诸人回去休息吧,聚在门口,也会打扰贝勒爷养病。」
「对对对,该让他静养才好!来啊,扶我回房!」玉福晋一听此话,彷佛得到天大的解脱,当下溜得比谁都快。
盘云姿见状淡淡一笑,并没有系上岱嬷嬷递给她的方巾,坦坦荡荡的步入屋内。
若是会染病,百十条方巾恐怕也是遮不住的,何必弄得像个蒙面人似的,让病中的舒泽看了心中忐忑。
「贝勒爷!」她来到床前,低声唤道,「奴婢云儿,前来伺候。」
「走开!」他躺在床上,隔着纱帘看不清眉目,声音却似受伤的猛兽,沙哑深沉,「我患的是天花……不想连累任何人……快走!」
她闻言一怔,没料到素来凶残的满人还有这样的善良品格,宁可独自死去,也不愿殃及他人。
就凭这一点,她便不会让他独自一人面对这骇人疾病。
「奴婢不怕。」她浅笑,「请贝勒爷放心,奴婢不会有事的。」
他身形僵硬,仿佛害怕她的接近,亦怀疑她的话语。
「来,让奴婢瞧瞧您吧。」盘云姿执着地上前,轻掀纱帘,却见烛光映入床第之间,渐渐呈现他的容颜。
才一日不见,那绝世俊颜便憔悴不已,高烧让他的脸庞泛起深紫,偌大的痘粒,布满双颊。
「离我远点……」虚弱的舒泽,说得有气无力,「至少蒙住你的口鼻。」
「贝勒爷不必担心,这不是天花。」盘云姿看了笑了起来。
「什么?」他愣住,难以置信,「傍晚御医前来,说是天花……」
「御医一定没瞧仔细吧?」盘云姿坚持自己的断定,「这是水痘,与天花相似,却不像天花那般致命。好好调养半月,贝勒爷一定会康复的。」
「你怎么知道?」他依旧怀疑,「该不会是故意编个瞎话来安慰我吧?」
「因为,」盘云姿一顿,郑重道,「我患过水痘,与贝勒爷的症状相同。我也曾见过天花,天花皮疹为离心分布,而水痘向心分布,一看便可区别。」
「真的?」她的话语霎时带给他一丝光明,容颜掠过惊喜,「所以,这不是天花,不会传染?」
「不,水痘也会传染。」盘云姿细心解释,「但奴婢曾患过水痘,所以不怕。这病患过一次,便永不再犯。」
「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些奇奇怪怪的事?」舒泽诧异地打量她,「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