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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状元大人,你也快成亲了,什么时候办啊?那时候就是新郎倌,可不能自己写礼单了哈。”

  时汉庭含糊应声,简单收一收桌上东西:“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回去了。”

  “先别急呵,去看看新房,今天我们沾了你的喜气,晚上也沾沾我们的。”

  长辈热情招呼,将他硬拉至新房门口,那里早就聚集了一堆人,男女老幼,笑嘻嘻扒着门窗觑向房中新人。



  时汉庭怔怔看向炕里的新娘,华服娇羞,盘膝坐帐。满人新娘不蒙盖头,盈盈烛火下,满面红晕,眉眼含笑,如桃李初绽。

  “这回子孙饽饽可不用吃了,人家早就有谱啦!”有人嘻嘻窃笑。

  “早早晚晚都注定了,是你的就不会跑到别人家去。”

  上了年纪的嬷嬷摇头不赞同:“这样总归不好,总归不好。”

  “怕什么,反正有情人,年轻气盛没把持住也难免,家里又乐见其成,赶快把喜事办了,也就算成全了。”

  “哎哎别挤别挤!汉庭呢?白天里接轿时遇见阿岫拦道,就不见了一阵子,这么会儿又到哪去了?”



  “回家了吧,人家帮着迎亲、写礼单忙了一天,也该累了……”

  门口窗前吱吱喳喳,房里红彤彤喜庆洋洋,新郎被灌得醉醺醺,歪七扭八任人摆布,新娘瞧得好不忍,却碍于颜面不敢拦。

  第11章(2)

  ※※※

  谁斩了月清辉,泼了天河水,缀就这满天星子,明灭闪烁,摇摇欲坠?

  是不是,有一颗,划空而过,落入他眼底,才双目烫涩,炙痛难言不能忍。

  “不知羞耻!”

  狠狠一句。

  末了,愤恼耻辱却转了深深痛楚,辗转烙印入骨,刻蚀在心,一寸一分啃啮凌迟。

  他于烛雁,不是有情人,所以她不愿嫁,宁可与白岫日日厮缠,终究缠至不可挽回,贻笑于人。

  一直以为,有了婚约,名份就已定。她不过是不懂事,不定性。白岫不过是痴儿稚语一厢情愿,再怎样使性闹脾气,都不会改变不能逆转。

  可是并非如此,白岫不是他认为的白岫,烛雁也不是他以为的烛雁,他只扯住了那根婚约的线,却从未,真正抓住过烛雁的手。

  眼角痒痒,有什么滑落下来,星空模糊了,闪烁的微光都溶在一团墨漆苍穹里。

  “时汉庭……”

  抽抽噎噎在头顶响起,他一嚇,狼狈地以袖遮眼,在稻草堆里坐起,羞怒喝道:“你来干什么?”

  孔雀蹒跚地挪到他身边,稻草松软,一跤跌倒半天挣不起来。他没心情理她,却也不能当没看见,只得勉强扶她一下。

  “我去你家找你,才知道你要和烛雁姐退婚,你们吵架了吗?”

  他哼了一哼:“你消息倒快。”

  “你舍不得,为什么还要退?”

  “谁说我舍不得!”时汉庭怒气骤生,佟家养女不教,耻行败坏,他蒙受大辱,愤怒都来不及,有什么舍不得。

  “可是你在哭。”

  “我、我是在生气!”他恼羞尴尬,见孔雀抹着眼泪,没好气道,“你又哭什么?”

  “你从来都没哭过,我有点害怕……”她哽咽道,“你这样,又不凶,又很伤心,我心里就难过……”

  时汉庭啼笑皆非:“我不凶,你就难过?”

  “笨猪,是你伤心,又在哭,我心里才难过!”

  眨一眨眼,天上的星子又清晰了,月儿挂在中天,隐隐罩着一圈光晕。明天,大概要起风了。

  心里竟有些柔软,这平日刁蛮任性的小姑娘,居然会因他的伤心而难过。以住不曾耐心与她说过什么话,现在,却只有她陪着自己一同落泪。

  “你又找我有什么事。”

  提及这个,孔雀难过更甚:“过阵子要选旗女入宫,我可能也在名册,所以才来找你。”

  “在册就在册,找我有什么用?”

  “找你当然没有用,我又没要你想办法帮我划掉名字!”她气冲冲大声说,闷了一阵,心里着实委屈,“可是这一去,可能要好久,也可能永远回不来,也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时汉庭吁口气,“我还以为什么事,见不到便见不到,有什么好难过。”她不来吵他,他反而轻松些。

  孔雀揉着眼,扁扁嘴又要哭:“就是嘛,你那么凶,又讨厌,我为什么要难过。”

  半晴的天,朦胧的月,稻草清香,老黄牛在圈里偶尔弄出些声响,大概也快睡了。

  倚在草堆上,她一句他一句,漫漫然说着,聊一阵吵一阵,懵懵懂懂,不晓情怀。

  ※※※

  烛雁跑到西面望云山的道观住了几个月了。

  道观里只有几个清修的女道士,观主已经很老了,烛雁挺喜欢听她说话的,平心静气,和蔼慈祥,像过世的娘。

  “令兄又来了。”老观主在树下参禅打坐时,忽然睁眼微微笑道。

  “我才不认识他!”烛雁正捉着观里的小猫玩,赌气不看已站在门外阶上的白岫,轻轻抓挠小猫脖子,小家伙惬意地眯上眼。

  “认识不认识,终归有缘。”老观主含着笑,看白岫在门外很渴望地看进来,却犹豫着,不敢踏进门。

  一个人噔噔跑上阶,口里叫着:“融小爷,皇上还是希望您回去……”

  白岫无奈,轻声道:“你不要再跟来了。”

  “融小爷,这穷乡僻壤有什么好,吃不饱穿不暖的,府里人都惦着您,连大格格都特意回去一趟,可惜您不回京,就没见着。裕佳贝勒也说,京里多好,您实在和佟姑娘分不开,就把她带过去,乌雅格格早就另嫁搬走了,如今府里没了主子,叫一群奴才怎么好……”

  “谁说我大哥吃不饱穿不暖,你哪只眼睛看见了?”

  不高兴的声音从门里传来,那仆人一转头,一位素衣长裙清淡窈窕的姑娘出门来,将白岫挡在身后,冷淡道:“他进一次京,又是伤又是病的,还有人要他的命,他回去干什么?”

  尤其是:好的没学来,什么手段卑鄙、图谋不轨、那种那种事情……之类的都学来了,一定是卢射阳或那个裕什么贝勒的教坏他,原本他什么都不懂,哪里知道这些。

  “呃、这个……咱们是府里的奴才,也是听人吩咐,况且主子们要办大事,可能磕磕碰碰也难免。您就是佟姑娘吧,裕佳贝勒说您清水出芙蓉,果然没错。”

  “京里人说话真古怪,客气谦恭得快把人吓跑。”烛雁听不惯地直皱眉,又道,“你回去罢,大哥还在养伤,回不回去,看情形再说。”

  “可是……”

  白岫被拉进门,仆人叫了几声,只得看着木门被掩上。

  老观主已微笑站起,瞧着安静俊挺的白岫,略显憔悴,却干净净地,眼神清澈,犹如稚子。

  “这位施主有些面善。”她注视一阵,温然开口。

  “观主认得我大哥?”烛雁疑惑。

  “不。”老观主悠悠道,“虽不相识,也可以是有缘人。”

  “什么意思?”她更疑惑。

  “贫道瞧这位小哥有慧根,想收他做个徒弟。”

  烛雁大吃一惊:“那怎么行!大哥要是出家,我、我……”她怎么办?“那个、我爹不会允的。”

  “既如此,贫道也不便勉强。”老观主慢吞吞踱开,口气好像很惋惜,“有缘人难求,错过不再来——”

  见她渐渐转过殿角不见,烛雁才瞪着白岫。生得好就是占便宜,连个没干系的老道姑也为他说好话。

  “烛雁,村里人没有在议论,他们那天没听到。”他惴惴道,“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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