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她,他满肚子火,矛盾又矛盾,既想推开她,又想狠狠把她抓在身边。
她在笑,就为绣了朵云?会绣东西很厉害吗?很行吗?
她的笑碍了他的眼,他宁愿她愁眉苦脸,让他觉得惩罚够了,也不要看见她活得这么适切。
何桃花把腰带摊在桌上,看过半晌,笑逐颜开。“这么好看呀,赫希穿着你到大街上逛一圈,肯定要迷倒不少千金小姐。”
他迷不迷倒千金小姐关她什么事!他、很、不、爽,但不知不觉中,浅浅的笑挂上兰赫希嘴角。
“我们家赫希可是美男子呢,允文允武,举世无双!”她居然对着一副腰带说话,还说得津津有味。
没办法,谁教这府里大大小小,没人肯理她。
这回,窗外的男人笑意从嘴角挂到眼梢,就因为她说了“我们家赫希”听她说话,他很快乐,而他不对旁人说的话,也全对她说去,她懂他再没人比她更懂。
她舍不得替自己买这么漂亮的绸布,却总是买来一件件替小卿裁制,新衣服做好了,只在身前比划比划,干过瘾。
“你手巧心细,学什么都难不倒。”
曾经,他拿过她手里的衣服,细细看了缝工绣工,认为这衣裳拿到店里去卖,肯定能卖到好价钱。
“这是小事儿。谁都学得来,换了大事,我可不成。”她接回衣服,折折叠叠放进包袱里,打算明天送给凌小卿。
“什么才算大事?”他好笑看她。
“比方念书啦,打仗了,那得你们这些能人才办得到。”她扳起手指头数只。
他抓下她的手,包裹在自己的大掌心里,一阵暖烘烘的说:“读书不难,你也认了不少字,明天起,我来教你念书,至于打仗嘛………那不是女人该知道的事。”
她接话,他大笑。没错,每回她好奇,想问问战场上的事情,他总堵上她这样一句。
“你真对打仗那么感兴趣?”
他瞠眼望她,她又嘟嘴,可爱得让他忍不住把她收进胸前,再煨暖她一回。
“才不是感兴趣,是好奇啦。在战场上不就是你拿刀、我拿剑,一声令下,两方互砍,到最后没死光的那边就赢了?我不明白,那么需要运气的事儿,怎么偏偏每次都让你赢了。”
他又挑眉,“我听出来了,你在嘲笑我是一介武夫,没脑子。”“打仗需要用脑袋?”她斜眼睨他。
“当然要!”
他把她抱到膝盖上,他喜欢同她亲昵,从她十岁起就这样,闻着她的味道,她身上有股淡淡的酒香,不醉人口、醉人心。
“那可奇啦,人人都说刀剑无眼,原来刀剑虽无眼却有脑袋?”“来,我告诉你。”
他好笑的圈住她的腰,“一回,有座城久攻不下,我方士兵慌了手脚,大家心知肚明,要是没在半个月内把城拿下,就得撤兵,因为我们已经没有太多的粮草,再加上冬天就要到了,根本猎捕不到动物。”
“然后呢?”她的表情立即紧张起来。
“对方守城也守得惨兮兮,听说城里的百姓都饿着肚子,每天都有人被活活饿死,但城墙被我们包围,他们出不了城、办不了粮,只好一天一天和我们耗,他们在等我们粮饷吃尽,不得不退兵。告诉我,要是你会怎么做?”
“利用最后几天,集合战火猛力攻城。”
“对,当时有许多将士这么主张。”
“你们攻城了吗?”
“没有,我当晚对士兵宣布,为庆祝皇上寿诞,举国同欢,营里摆宴三日。我把所有的粮草押在这三日,日日大吃大喝,唱歌跳舞。敌方守城士兵看见了,忙向上报。然后,我散布谣言,说京里运来新粮六十万石,这个消息让城里的士兵再也无心恋战,第四日清晨,他们大开城门投降。”他说得神气。
她睁大眼,“皇上真给你们送去六十万石粮草?”
“没有。”
“厚,你心机真深!”她朝他挤眉弄眼。
“兵不厌诈。”他得意对她笑开嘴。
“是虚张声势。”
“现在你不能说打仗是全靠运气的事儿了。”
“知道知道,承认你智勇双全行了吧!”
这是他第一次对人提起战场上的事,尤其是女人。
接着,他又说了些战场见闻,她听得津津有味,嘴里不说崇拜,眼神里却充满崇拜,然后,他发现自己爱上对她讲战事时的虚荣感。
那个夜晚,他对自己说,无论如何,一定要把这个女人娶回家。
现在,他真把她娶进门了,但两个人僵在这里,谁也不前进。
怎么办?
他不知道,他仍然恼恨她,痛恨她的虚伪与背叛,然而心底真正的感觉是恐惧,恐惧她和母亲一样,为名利富贵投注一切,却又在翻然大悟后,舍弃他,追逐她要的幸福平凡。
他心乱,已经不知道谁可以相信,谁不会背叛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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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过去,夏天转眼来临。
何桃花肘上挂着木桶,手里拿起抹布,准备进兰赫希房里打扫清理。
照理,这时候他不会在屋内,可推开门,竟然看见他靠在长椅上,大丫头执着一把扇子,轻轻摄着。
她顿时卡在那里,进退不得。
大丫头见到她,快步走到她身前,怒容满面。“快出去!这时候你来这里做什么?”
“是。”她立即低头,转身,才跨出脚便听到兰赫希的声音。
“何桃花,你进来。”
他叫她?
心乱了谱,他们已经很久没说话,他叫她,是为了啥?
缓缓转身,缓缓进屋,何桃花每个脚步都在犹豫。
“你出去。”
兰赫希才下令,她忙不迭又转回身往屋外去。
突地,一阵风拂过,她的手臂被牢牢攫住,重心不稳,她竟朝他怀里摔过去。
她抬眉,四目相望,两颗心都是忽上忽下,一阵阵悸动。
“大人。”大丫头靠过来。
“我叫你出去!”他不耐烦,低吼。
这一吼,大丫头才乖乖走了,而何桃花还僵在他怀里,不知该如何是好。
最后,她低头,眼光落在地板上。
“你倒是过得挺好。”
兰赫希的手扣住她的腰,一使力,她柔软的身子贴上他精壮的胸膛,她的呼吸转眼窘迫难当。
他在做什么?他不是不想见她,气恨她的背叛吗?为什么又……
她被他弄懵了。
“将军待下人宽厚,奴婢没有过不好的道理。”她微微一挣,想脱离他的怀抱,他却使了力道,不准她逃。
将军、奴婢,多碍耳的称呼。兰赫希很想掐住她的脖子,逼她把那些字吞回去,但这不是他要的?他不是要拿她当下人、要所有人屈辱她、看轻她吗?
“你以为这就是我说的处罚?”
他讨厌她的安然和无动于衷,他苦着,她没道理活得自在。
“我没这样认为,如果还有什么是奴婢该做的,请将军指示。”奴婢、奴婢?他气到想跳脚,她就不能像以前那样对他说话,不能和他强辩论说,一个不合再嘲讽他几句吗?
他要那样的何桃花对峙,不要这个卑躬屈膝的家伙!
兰赫希被自己的矛盾搞得躁郁不已,弄到后来,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
“要我指示是吗?”
“是。”
“很好,你没忘记你是冒名嫁进来的?”
“奴婢没忘。”
“那么你是不是该扮演好身为人妻的角色?”他知道了!他要她面目变色,要她和他一样心情起伏难安,而不是这样安然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