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夜双眼跳过秦关,再重新扫过一轮。
沉重的心思好紊乱,几乎教她无法思考,她本能地想逃开这种无助和孤独感,就在此时,那道身影闪入眼帘,每回在她最茫然时,都会适时伸出援手的公孙谦……
「谦哥,你可以跟我一起回去吗?」她朝公孙谦问。
不只公孙谦惊讶,在场更有好几位错愕地滑掉了筷子调羹,包括严尽欢在内。
「朱朱表姊,我是说……妳喜欢的人耶。」严尽欢瞟向秦关,以为朱子夜是漏看了他。
「对呀,我喜欢谦哥。」
第5章(2)
不会吧?!
这么多年来,大家都以为她和秦关是一对;大家都以为她在听完小当家的提议之后,二话不说就把秦关带回牧场;大家都以为……
「慢着,这玩笑开大了,朱朱。」公孙谦敛起笑颜,表情认真。「我与妳就像兄妹一般,不牵涉男女之情。」他对她的喜欢,仅止于此,再多就没有了,怎会让朱子夜误解这种感情?
「我不是在开玩笑。对,不是玩笑,我很肯定,我喜欢谦哥,如果要找一个人回去给我爹看,我只希望那个人是谦哥。」或许是赌气,或许是想说得理直气壮些,更或许是想摆脱心里一波一波涌上的失落浪潮,朱子夜以近乎嚷嚷的十足中气大声宣告。
这真是……平地一声雷呀……
众人看看朱子夜,又转首看看秦关,也没忘掉看看公孙谦,诡异的三角关系,令人措手不及又无比好奇,一时之间,宴席上,没有人动筷、没有人开口,静观三者反应。
公孙谦头好痛,额际一丝丝的抽疼。
朱子夜喜欢他?喜欢到想直接带他回去见她爹?
为何向来直觉敏锐的他,没有任何察觉?从她眼中亦未曾感受到爱意?是她藏得太好,还是他迟钝了?
倒是现在,他清清楚楚察觉到秦关投注而来的目光,带着不谅解。
谦哥,我不想与你谈朱朱。
呀,当时秦关这句话的涵义,是因为他早就知道朱子夜的心思吗?所以才用着冷淡口吻,拒绝提及朱子夜?秦关将他视为横刀夺爱的恶劣兄弟吗?太离谱了。
「朱朱,听我说,妳错把亲情当成爱情,妳是独生女,上无兄姊,下无弟妹,分辨不出两者的差别― 」公孙谦试图对朱子夜开导,岂料朱子夜摇头打断他的话。
「我分得出来,我虽然没有亲生手足,但我有关哥这个哥儿们,我怎会分不出来什么是亲情什么是爱情?我已经不是小娃儿,我……懂的。」语尾听来有些不确定。
能言善道的公孙谦,生平头一回的无言以对,再也笑不出来。
朱子夜在他眼中不过是个孩子,话说太重,怕伤了她脆弱芳心,他又不愿意说些虚浮谎言来安慰她,让她以为他对她有意,他却更不希望与兄弟秦关反目成仇,
因一段根本不存在的爱恋而交恶。
「关哥,你怎么都不说说话?」严尽欢认为三角关系,不能只由两个人发言,身处要角的秦关也该表达想法。
说?
说什么?他完全开不了口,喉头紧缩干涩,脑子一片空白,找不出在这种时候,他能说什么?他该说什么?词穷的字句、用罄的词汇,不善于「说」的他,毫无用武之地。他每回一开口,就不会有好话,面对儿时的公孙谦如此,面对许久未见的朱子夜也如此,所以他并不喜欢用语言来表达意思,多说多错,少说少错,导致他此时此刻,吐不出半个字眼……
她写信告诉他,她爱上谦哥时,他无话可说;她当着众人的面,勇敢表达她对公孙谦的爱意时,他仍是无话可说。
见秦关不开口,众人都急了,偏偏谁也不能替他抢白发言。
三角关系,只有那三个角色有资格说话。
秦关放弃发言权,朱子夜却接了下来。
「谦哥,我知道我性子比较没定性,我可以改,我知道我很莽撞,我也可以改,我会变成你喜欢的那种姑娘,你给我一个机会嘛……现在我恋慕你,说不定,日后换成你会很爱很爱我,说不定我们有可能……」她滔滔说着,一口气不换,怕要是稍有停顿,话便无法说齐。
「我对妳并无男女之情。」公孙谦坚定回复她。
「以后也许会有嘛……」公孙谦叹息摇头,「不会的,妳别这样。」
「以后的事,谁知道呢?」她苦着小脸,祈求公孙谦能爱她,如此一来,兴许她就不会感觉到身处于茫茫大海的无助,有个人可以在身边陪着,像秦关和严尽欢一样……
公孙谦希望秦关开口解除眼下的窘境。喜欢朱子夜的人明明就是秦关,这两只青梅竹马向来感情也很好,朱子夜只认秦关这个哥儿们,其余像尉迟义或夏侯武威,连哥儿们的资格都没有,她口中的「哥儿们」,真的就是兄妹感情而已吗?她自己迷糊不懂,别人可看得一清二楚。
等不到秦关说话,公孙谦只能叹气,「妳绝对不会是我的『以后』。」
实话,听来多么狠,即便公孙谦神情尔雅、口气淡淡,杀伤力依然巨大。
旁观者无不抽息。
「谦哥,你有必要这么狠吗?!」看不过去的欧阳妅意嘟嚷,一转身,看见朱子夜两管泪水哗的坠下,滑落她浅麦色双颊,欧阳妅意快手抱住朱子夜,忙不迭地安慰她,猛拍她的背脊。
来势汹汹的眼泪,犹如被凿开的水泉,澎湃泛滥,它不单单是众人所认为告白失败的苦楚宣泄,也不仅只是公孙谦不给奢望的决绝,还包含了更多更多的……的什么呢?朱子夜不知道那些称之为何,当她写给他最后一封信时,她战战兢兢等待他的回复,等了三天……等了十天……等了一个月……等过了第一个冬天,她也哭了;当她半夜辗转难眠,吵醒小黑和暴暴,要牠们陪她一块儿摸黑去找遗失好几年的珠珠耳坠时,她也哭了;然后,和爹吵架,她赌气而来,秦关却用淡漠态度响应她时,她也想哭了。
那些不知名的纷乱,化为泪珠,一颗紧接一颗,急似午后骤雨,说来便来,倾盆尽倒。
「为什么你保持沉默?」
公孙谦无法苟同秦关置身事外的态度,在宴席于朱子夜被一干姑娘护拥回房去好生安抚而潦草结束之后,挡下起身欲步往匠房的秦关。
「……」秦关的响应是绕过公孙谦,继续要走。
「你应该要对朱朱说出心意,而不是闷不吭声。」公孙谦不轻易放过他,扬扇再阻,冷声训道:「何苦放任情况陷入糟糕混乱之境?!」
对,饭厅里其它还没走的男人们,也都很想这么问秦关,无数双眼,定在秦关身上。
沉默良久,秦关才终于愿意开金口。
「她在前一年就已经告诉我,她爱上了你,你认为,我还能说什么?」秦关锁眉凛目,望向公孙谦,请告诉他,若两人易地而处,他又会怎么做?
「跟她说,谦哥不好,他不合适妳,他不会怜惜妳?或是跟她说,谦哥从头到脚无一优点,我比他更好,妳该选我而别选他?……如果,『公孙谦』真是一个如此差劲的男人,我会说,绝不允许她掏心挖肺爱上他,偏偏他不是,偏偏他好到让我无法阻止朱朱去爱他。我心里明白,公孙谦绝对会是一个最好的丈夫人选,我并非自惭形秽,然而,事实便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