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大小姐……”
“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汤药是谁送来的,”她柳眉挑得高高,冷笑道:“咱们府里……咳咳……有的是银子,这京城里满地都是大夫,随随便便给我抓个蒙古大夫也胜过……那宫里的庸医……多多……”
“大小姐,你误会了,这药……真不是太子差人送来的,”小铛一脸心虚。
“当真不是?”她抬起纤纤玉手轻抚胸口,闻言略微一怔。
“真的不是,”小铛满脸陪笑道。
“唉。”苏福儿轻轻叹了口气,眸底浮起一抹泪光。“咳咳……小铛,我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或许是被这病给支使糊涂了,竟然误会你——我身边最亲近最贴身的好丫头,会串通旁人来欺骗我?天,我是个多么失败的主子啊……咳咳咳……”
“不不不,大小姐,你千万别这么说……”小铛一呆,深深的愧疚顿时齐涌而上,眼圈儿迅速地红了,“其实……其实……奴婢真是想你快快的好起来,所以……所以……”
“不,你不用再解释了。”苏福儿吸了吸鼻子,羞惭地摇了摇头,“就算生病也不足以当作迁怒奴仆,冤枉好人的接口,赶明儿我一定要在苏家祠堂列祖列宗面前长跪忏悔——”
“呜呜呜,大小姐,不是的……”小铛赶紧放下那盅汤药,抱着她纤弱的娇躯放声大哭,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不干你的事,都是奴婢千不该万不该,真是奴婢说谎欺瞒了大小姐你啊!”
苏福儿险些被力大无穷又激动过度的小铛勒得走岔了气,“咳咳咳……”
“呜呜,大小姐,都是小铛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那么你接下来会向我承认,这只装汤药的蟠龙玉碗是从宫里直接送达咱们苏府里的了?”纵然气虚体弱,苏福儿甜甜笑语里的杀气依旧令人胆战心惊。
“是啊,这只装汤药的蟠龙玉碗真的是从宫里直接送到咱们苏——”小铛哭得洪通通的小脸瞬间一呆。
完了。
“唉……”幽幽一声长叹乍起。
小铛浑身寒毛一炸,随即吓得弹出三尺外。“大大大……大小姐……”
眼前还是那个美丽如昔、娇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大小姐,但此时此刻看在小铛眼里,不啻是个搜魂夺命的恶鬼罗刹。
“行啊你。”苏福儿似笑非笑地瞅着她。
“不不不,奴婢很不行,非常非常的不行。”小铛寒毛直竖,一颗摇得如拨浪鼓。
“不,你是真行,平时小姐我倒是小看了你一身丰富的演戏好武艺,没即早把你捧上梨园唱戏当正角儿着实太可惜了。”
苏福儿笑得越灿烂,小铛越是怕得魂飞魄散。
“大大大小姐……饶命啊……奴婢下次再也不不不敢了……”
“想想,贴身丫鬟这职位确实太屈就你了。”苏福儿飞笑容好不迷人可亲。“我看,你就到听雨轩去当差个一年吧,趁早吃得苦中苦,将来方为人上人,还望你体会小姐我的一片爱才之心,好不?”
“谢……大小姐……”小铛忙不迭的点头道谢。
唔唔唔,幸亏只是被发配‘边疆’挑大粪,而不是被逐出苏府。
可是,心情还是好复杂啊……
小铛忧喜参半地去了,苏福儿唇边那朵魅力的笑意逐渐冷凝,眸子冷冰冰地注视那碗被放在桌上的汤药。
一碗药就想打动她?
“凤尔善,你还真是小看我了。”她冷冷一笑,毫不犹豫地抄起那只昂珍稀的蟠龙玉碗,起身推开窗,连药带碗地砸了出去!
随后,她锐利目光环视清幽的花园一圈,轻启朱唇,甜笑里带着令人丧胆的恐怖杀气——
“不管外头的是谁,回去告诉你家主子,要真的爱心过剩就去开粥棚捨汤药,要不,大可去帮他那些莺莺燕燕,姐姐妹妹多打几斤金银首饰,我苏家再不济,也少不了几枚吃药的铜子儿,就不劳太子爷费心了!”
苏福儿冷哼一声,砰地关上窗,然后拍了拍手,坐回桌后继续盘算她的账本。
窗外,花园里,悄悄然更加寂静无人声。
太子宫
“她还是咳得很厉害?”
凤尔善温雅的容颜掠过一抹掩饰不住的忧心。
一名身穿银铠的高大男子,恭敬地单膝跪在地上,微顿了下才开口:“是。”
“她也发现了?”他敏锐地感觉到属下的迟疑,暗暗叹了一声。
“是。”御林军总教头邢狩颔首。
“我猜,她将汤药全砸了?”他苦笑。
“是。”邢狩黑眸底一闪而逝的是同情。
凤尔善摇了摇头,愁眉未展。:“我究竟该拿她怎么办才是?”
还能怎么办呢?
邢狩保持沉默,心知肚明太子若能将福儿小姐自心上驱逐,那才是天下第一怪事了。
太子……两年前及这两年来,不是没有试过的吧?可是最后证明一切的挣扎还是徒劳无功,太子始终无法忘怀福儿小姐。
邢狩不只一次亲眼看过,太子在深夜里,坐在怡福轩的那张床上,伸手摸着福儿小姐离去后未在更换过的绣枕、丝被。
失了魂的太子,这两年被十九皇爷视为笨蛋蠢材,压根不放在眼里,直到福儿小姐亲自进宫,表明要插手狼王与十九皇爷野心之事,太子才又重新活转了过来,眼里终于又恢复往日神采。
后来,邢狩才知道,原来福儿小姐就是太子的心。
没了心,人就只能是行尸走肉。
“泼了药后,她没再说什么了吗?”凤尔善微微抬眼,温言的问。
“福儿小姐说……”邢狩略一犹豫。“她有买药的银子,请太子莫费心。”
凤尔善岂会不知此话是被修饰过的版本,原文想必更加鲜辣精彩万分。
“还是这么倔强。”他叹息。
她的身子骨素来就弱,又不爱好好调养,要她喝药像是要她小命。以往他总是亲手一匙匙的喂她,还要一口汤药一口茶梅地交替着,可是她老躲懒赖皮,含着酸甜好滋味的茶梅就是故意不喝药,知道他惩罚地吻得她喘不过气来才甘愿张口。
他眼神温柔而忧伤了起来。
那样甜蜜美好的时光已然恍如隔世,成为一缕伸手想抓也抓不住的青烟淡去。
他和她,是怎么会走到今日这地步的?
可笑的他,其实一直一来都是心知肚明的,对吧?
他早就后悔了,当日为了那一口气的尊严,对她说了许许多多无可挽回的话,浑然忘却她早已是自己身体里的一部分,快到狠心剔除了之后,他还算是活着吗?
再也没有人,能那样温柔地触动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再也没有人,能令他神魂颠倒,舍生忘死,再没有人,能让他为之忧愁为之牵挂终日……
“太子?”
凤尔善自恍惚之中回过神,眸光恢复清明,平静地道:“邢总教头,明日还是再劳烦你亲身钱去帮我留一留神她。”
“卑职遵旨。”
待邢狩退下后,凤尔善缓缓起身走出大殿,望着满园莺飞蝶舞、芳菲动人的大好春色。
春天。
那一年,他和她相遇,也是在这样一个风情日暖、花香迷离的春日。
她可还记得吗?
凤尔善的眼神温柔极了。
在此同时,苏相府的书房里——
“哈——啾!”
苏福儿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微红小脸上满是厌烦之色,喃喃自语:“见鬼的春天!”
她最讨厌春天了,天气一忽儿冷一忽儿热,非但衣裳不好穿,就连满园子蝴蝶蜜蜂嗡嗡然成群结队拈花惹草,也惹得人眼花缭乱不得清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