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流成河?”他微哂。“当年的‘辣手观音’面对敌人跪地求饶、泪流成河,可是连眼都不眨,照样刀起头落,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伤感多愁?”
“‘观音’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莲音苦涩自嘲。
当年,她和常如毓一样,皆是自小被掳、严厉培训,长成直接受皇上指挥的密探。
不同的是,她还多了一个身分—莲贵妃。
明明心有所属,却不得不屈服于昏君的淫威逼迫,太多的不甘让她每回奉命行事都杀红了眼,听不进那些人临死前的凄厉哭求。
直到那天,她深爱的男人冒著性命危险,表白对她的感情,愿意抛下一切带她远走高飞,三日后,在约定的地点,等待她的却是要和自己共度一生的男人被开膛剖腹、死无全尸的惨状。
那夜,她掉下十多年来不曾流过的泪,听见死在她手中的冤魂凄惨哀号,想起那些人的亲友向她痛哭求情,甚至不惜牺牲性命的一幕幕……
她失去了那之后将近两个月的记忆,回复神思时,她的人躺在棺内,第一眼见著的便是玉阎罗。
“你有孕了。”
她永远记得,当初常如毓对死而复生的她说的第一句话。
原来,那夜自己从情人身上的伤口认出,痛下杀手的正是同门密探之一,失了心神的她不顾一切追杀对方,结果落得两败俱伤,当时常如毓赶来,拯了对方、‘杀’了她。
若非常如毓使毒让她假死,瞒过御医,还求皇上念在夫妻情分及以往功绩,赐喝予全尸,她早已惨死荒郊,不可能生下和情人春风一度孕育的宝贝女儿。
除了救命之恩,帮她留下情人的仅存血脉,冒著被皇上发现的风险,将她们母女安置于此,又收小兔为义女,将这天生赢弱的孩子调养成如今活泼健康的好模样,这天大的恩情要她以命报答都成,别说只是演一下他的妻,只是……
“唉,我这样算不算是恩将仇报?”莲香倒了杯茶给他。“明知你送我们母女出关后,便要去刺杀皇上,我却不劝也不帮。明知安七巧是你最爱的女人,还帮著你演戏,眼睁睁看著你一把年纪仍是童子之身——”
“咳!”
常如毓被茶水呛了下,耳根泛起诡异红彩。
“真难得,这年头竟然还有为情人守身如玉的男子。”
她原本只是猜猜,看这情况,怕是说中了吧……
“唉,怕只怕七巧和你是一个性子,一旦爱上了便至死不渝,那倒不如学我,好歹也和情郎做过一夜夫妻,不枉——”
“我去后山练功。”
不待她把话说完,常如毓起身走人。
莲香长叹一声,怜悯地目送他的孤独背影。
这情字,最是磨人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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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认妹妹将受定远王府庇护,也顺利让七巧死心离去,另寻幸福,再将莲音母子安置妥当,常如毓已是了无牵挂。
他单剑独闯深宫内范,如入无人之境,巡逻的几名侍卫全然不觉有人从头顶飞掠而过,只感到一阵夜风袭来,冷得打了个哆嗦,又继续未完的巡视。
“砰!”
常如毓没因身后那声巨响而停步。
待会儿的行动不可能安静无声,皇宫禁卫闻声赶至是无可避免之事,不想让这些禁卫无辜送命,也为了能专心对付皇上身旁那些真正棘手的死士,所以他沿途施放迷烟,让成群侍卫不出三步便齐声倒地。
算算身后那批,今晚宫里所有禁卫应该全‘睡熟’了。
转瞬间,他便来至昏君留宿的银蕊宫。
双脚点地的刹那,两名埋伏暗中的死士认出他,正要现身问明原由,却见常如毓拔出腰间银剑,来意不言已明。
“玉阎罗叛变,保护皇上!”
常如毓没阻止他们示警,神色自若地站在原处,气定神闲看著其他得讯的死士,宛若狂风疾扫而来。
十多把利剑如天罗地网扑至,常如毓双足点地凌空,轻盈身躯踩著敌方剑身翻飞,衣袂飘飘,将死士织就的剑网抛于脚下。
“该我了!”
话音一落,常如毓云袖一扬、足尖一转,数不清的黑颈赤蛇如红雨落下,条条张开大口,一触人身便狠狠嚼内入腹,几名一时闪避不及的死士立刻发出惨痛哀号。
他趁乱一脚踢开房门,见著衣衫不整的钱贵妃遭昏君押在身前作为人质,如此无情无义的举措让他怒气顿起。
“真的是你?”
长年习武,又食尽天下养颜圣品,年过半百却看似刚过而立之年的昏君,目光如炬地盯著常如毓,像是见著了珍爱物品,视线紧锁不移,唇边幽幽泛起一抹令人畏寒的猥琐笑意。
“刚刚外头喊了什么?玉阎罗叛变?呵,如毓呀,朕如此宠爱你,权势财富,哪一样没给你,你应该不会做出傻事让朕伤心吧?”
“哼!你早就无心,若有,今晚我也会让它停止跳动!”
不赘言,他举剑飞身刺去——
“啊!”
钱贵妃瞪眼看著剑尖直指自己而来,吓得尖叫一声,昏了过去,原本紧揪衣裳的小手一松,薄衫一落,露出妖娆姣好的赤裸胴体。
常如毓像是老僧入定,不曾怔忡,眨眼间便掠过倒向他的软玉温香,专注应付避过蛇群、赶来护卫在昏君身前的死士。
“啐!没用的东西!”
昏君毫不怜惜地抬脚一踢,钱贵妃便被他踢上半空,高高飞起,砰的一声巨响后,她口中喷出血花,刹那间便香消玉殒。
“啧,当年你不是为了救她,还向朕下跪求情?”见常如毓毫不动容,昏君虐杀妃子的快感全无。“她不是你喜欢的女人?为了保命不敢分神救她,原来你这么没用!”
“你不必激我,那种女人我从未放在眼里。”
是啊,当初要不是她名字里有个巧字,和七巧又长得有几分神似,自己根本不会出手相助。
何况——
“对于一个为了荣华富贵,不惜恩将仇报,帮你在我身上下了无解之毒的女子,我更没什么好同情的。”
这些年,无论他如何钻研百毒,就是查不出自己究竟身中何毒,只知道这毒每半年发作一次,每回发作犹如万虫钻骨蚀心、疼痛难当。
为了活下去保护所珍视之人,自己只得听从昏君命令行事,因为只有他有解药,一旦杀了他,自己也等于一脚踏入了鬼门关。
如今他已了无牵挂,只要能手刃害他家破人亡的死敌,死又何妨!
“哈——”昏君闻言猖狂大笑。“说得也是,天底下所有女人不过是你我玩物,死活何妨?”
“别把我和你这种人相提并论!”
常如毓谈话间仍挥剑如风,不曾大意。
一如预期,想撂倒所有死士并非易事,毕竟他们原是杀人如麻的江洋大盗,被昏君逮来长期以无名怪毒饲养,早失去原有意识,只知会命护主,个个宛若僵尸,耐力惊人,任凭他武功再高,体力仍是有限。
而看似只知沉迷女色、宠幸佞臣的昏君,早已练就百毒不侵之身,身怀歹毒功夫,如果继续跟这些小喽?纠缠,情势绝对不利于自己。
常如毓锐利冷眸一眯,脑中突生一计。他单手解下外袍往几上烛火一扫,火苗迅即沿著下摆烧起,在他收回时燃成火球,翻飞间恍若巨大火鸟,经他内力一震,又化为百朵火蝶,往所有人身上飞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