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把无形的刀同时飞刺,中刀的童凯芝脸色一青,怕丢面子地硬佯笑。「还不错,我先生事业忙,没空,目前没打算生小孩,我们比较重视生活质量,想先享受两人世界。」
「喔!是这样呀!你老公还是喜帖上那一位吗?叫罗什么然。」她假意忘名,特别提及。
「是的,我们结婚五年了。」童凯芝不敢多说,她觉得沈母的语气似在嘲笑她。
「那妳今天是路过呢?还是来找我们叙旧,妳们也好几年没见了,就留下来过夜,我准备一桌好料请妳。」包妳吃到吐。
老婆,妳在干什么,她让咱们女儿足足哭了三天,眼睛肿得像核桃,这种坏心肝的女人妳还留她?怕老婆的沈助本不断挤眼睛,暗示老婆快把恶客扫出门。
「我不……」她到底来干什么?她懊恼的自问,十分后悔因一时冲动而自找麻烦。
「咦!阿姨,妳找到村长家了,我阿公人很好是不是?还有漂亮阿嬷,她在电视上煮菜呀!大家都叫她大师。」嘴甜的小男孩笑得也甜,先洗手才拿他爱吃的汽水糖。
「阿公、阿嬷……你……你是村长的孙子?!」童凯芝惊呼。
「嗯!村长是我外公。」他笑着钻进外公的怀里,又拉着外婆的手撒娇。
「那你的爸爸妈妈是?」她几乎不敢得知答案,因为她终于明白小男童像谁了!
「我爸爸叫罗劭然,妈妈沈舒晨,我是沈人人,今年五岁,请多多指教。」
「罗劭然……」真的是他?
「啊!我爸爸妈妈回来了,他们又去散步了,每次都不让我跟,真的好讨厌哦!」沈人人状似不满的埋怨声传不进童凯芝耳中,她已经先一步瞧见有说有笑的两道人影亲昵相偎,手心紧握不留缝隙,相互整衣及拢发,举止自然得像已做过千百回,不难看出两人的感情有多深。
她一起身,笔直地往前走,一直走到这对隅隅私语的男女面前,他们才发现她的存在。
曾经有过情感纠葛的三人一碰头,场面是有点失控,怔愕、不解、惊慌、愤怒、愧疚……种种情绪一拥而上,让人尴尬难言。
自认为受伤最重的童大小姐举起手,欲挥手一掴,她觉得自己有权讨回公道,一个是她的未婚夫,一个是发誓不再介入的昔日好友,他们手牵手的举动等于是给她难堪。
不过罗劭然并未让她得逞,他及时拉开心爱的女人,目光森然的冷视。
落空的手未再有动作,回以不甘的怒视,以无声谴责两人的行为。沈舒晨像个做错事的小媳妇,一句话也不敢说,默默的承受窒闷的气流,低垂着首想靠近儿子,却被一只霸道大掌拉住,没法走开。三个人三种心情,一样的复杂,除了沈人人外,没人笑得出来。
「吃呀!别把菜剩下来,我煮了很多,不用担心不够吃。」她把看家本事全拿出来了,谁敢说乡下食物比不上大饭店料理。
晚上,王美霞发挥大厨功力,一桌摆满大师级的佳肴。
一一细数超过二十道,每一盘的份量多得叫人咋舌,完全符合庄稼人的食量,所幸沈家的桌子够大,再坐上十人也不嫌挤,平时用来开小组会议和宴会,如今拿来耍派头也派得上用场,起码不寒酸。
「菜是拿来吃的,不是光用眼睛瞧,快点动筷子呀!傻愣愣地大眼瞪小眼干什么,谁要敢说食欲差,我还有辣椒大餐伺候。」一个也别想溜。
村长太太语带威胁的话一出,原本打算藉词离桌的三个人只有继续坐着,各怀心思地拨拨碗里的饭,只夹面前的菜互不交谈。这场景真的很难开心畅谈,气氛低迷得像是谁家在办丧事,各自捧着碗哀戚,谁也不看谁一眼,全看唱独脚戏的王美霞女士一人打圆场。
至于「人人为我,我为人人」的村长伯,是一边吃饭一边瞪眼,拚命地夹菜给女儿,故意要让「客人」难看,态度明显得只差没大喊:沈家不欢迎妳,快滚回台北。
「人人呀!阿嬷煮的菜好不好吃?」小孩子要多吃点才会快快长大,像菜园里的大白菜,天天浇水施肥,长得又大又漂亮。
「嗯!好吃,阿嬷煮的菜是天下第一。」沈人人十分捧场地竖起大拇指,大口咬着肉丸子。
「对嘛!能吃就是福,不要学大人一样挑食,这也不吃,那也不吃,浪费阿嬷精心烹煮一桌大餐的好意。」待会儿全倒去喂狗,看谁半夜爬起来偷吃。
当人家女儿二十八年,沈舒晨再迟顿也听得出母亲的抱怨,她赶紧低头猛吃,好像饿了很久似的,老爸夹什么她就吃什么,快速吞咽。结果吃得太快不小心噎到,她一气岔的涨红脸,立即有两只碗盛满汤送到嘴边,她怔住,停顿了大约三秒钟,才默默接过父亲手中的碗。童凯芝那双怒不可遏的红眼直瞪着她,她哪敢靠罗劭然太近,光是一碗汤就快被千刀万刚了,真要接下一饮,大概有人会掀桌子,冲着她一阵追打。
不过她不是胆小怕事,而是自觉对不起好友,当初是出自义气想帮忙,谁知反而成了坏事的第三者。
「童小姐,我这小外孙长得很可爱吧!跟他爸爸长得一个样,没人怀疑不是父子。」
不甘心无功而返,硬是要留下来的童凯芝,终于明白什么叫宴无好宴,手中的筷子忽地握紧,白皙手背上浮动的青筋特别显目。
「晨晨刚怀孕时,不管我和她父亲怎么逼问,她总是回答不记得、忘了,一问三不知,一个字也不肯吐实,给我装失忆,硬是不说孩子的爸爸是谁,让我们两个老的着实伤心了一阵。」
下巴一抽的罗劭然霍地绷紧脸,黑眸冷冽地瞪着眼前的清蒸虾,破天荒地,他亲手剥了两尾明虾放入儿子的妈碗中,其意不言可明。见状的童凯芝自是妒火中烧,不满他当她的面对另一个女人示好,手臂一打直就想把虾子抢过来。
可她这点心思,身为过来人的王美霞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她巧妙地一拨,再夹起又肥又油的鸡腿给客人,明着是客气,暗里似在说:别想欺负我女儿,也不想想妳站的是谁的地盘。
「童小姐要多吃点,瞧妳瘦的,我们家晨晨从生了孩子以后就一直养不胖,医生说了,可能是怀孕期间压力太大,有人给了她刺激,害她一时心里难过,肠胃的吸收也跟着变差。
「啊!妳可别误会,沈妈妈当然不是指妳,结婚是好事,妳特意跑一趟送喜帖来,我们沾沾喜气也好,晨晨动了胎气是她自个儿不小心,谁叫她连肚里孩子的爸叫哈名字都忘个一乾二净。」
童凯芝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握筷的手因直冒而上的怒气而颤了几下。
「咦!对了,妳说妳先生叫什么名字?几年前瞄了一眼帖子,好像是姓罗,跟我们人人的爸同姓,真是巧啊!」王美霞笑得像媒婆的笑声才一扬起,餐桌的另一头发出砰的声响。
「妳够了没,一张嘴叽哩呱啦说个没停,别以为我看不出你们一家人的居心,借故羞辱我,存心让我难看,明知道他们是同一人还故意糟蹋我。」她父亲是茂亿集团的董事长,谁敢欺到她头上。
「哎呀!怎么就发火了,妳不是我女儿的好朋友嘛!哪来的火气呀!改天我炖道苦瓜排骨给妳消消火,肝火太旺伤身吶!」真没教养的女孩,长辈在场也敢拍桌子,真不知她父母如何教女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