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料呢?」童凯芝伸出涂满球丹的手,态度很不耐烦。
「在这里。」女秘书从活页夹中取出装订成册的数据,必恭必敬地送到她手中。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不谦卑点不行。
「红线村……村长沈助本,其妻王美霞,美食节目主持人,女儿沈舒晨,育有一子……」
沈舒晨?
她……她住在红线村?!
脸色大变的童凯芝继续往下看,放大的瞳孔紧盯着一行小字― 育有一子……
育有一子……育有一子……
「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搞错了,她怎会有个儿子,当初她离开时并未怀孕……」
等等,五岁?
那不就是……不,铁定不是自己想的那样,不要自己吓自己,她大概结婚了,只要找到她丈夫的名字就不需要太担心,已婚的女人能有什么杀伤力。自我催眠的童凯芝把整本调查报告快翻斓了,上面还是不曾出现她要的人名。
沈家四口人都姓沈,孩子的父亲栏是空白。
「哈……哈……绝对是错误,沈舒晨怎么会有小孩,哪家的征信社,效率这么差,平空冒出个儿子……」童凯芝的笑声空洞,彷佛被人焰住了脖子。
「童小姐,妳不要紧吧?」她的情况好怪异,明明在笑,给人的感觉却似悲嚎。
她仍在笑着,扬高的脸皮像是挂上去的假皮。「该给妳的好处绝不会少,但要记住……」
「保密。」女秘书往嘴上一画,做了拉上拉链的手势,表示守口如瓶。
如风而来的童凯芝又如风而去,丢下一张面额高达七位数的支票,浓得呛鼻的香水味是她到此一游的证据,久久不散。
但是,她离开天霸集团之后,走的路线并非是回家的方向,莫名地,鬼使神差,高级保时捷跑车一路驶离台北市区,越行越偏远,直入一条产业道路。
当年,她和沈舒晨是知交好友,两人选修相同的课程,上同一个教授的课,座位比邻,还曾因赶报告而一起熬夜,交情之深让她轻易交托重任,认为她绝不会有负托付,做出背叛朋友的行为。
谁也没料到,无话不谈的两人会因为一个男人而反目,使坚定的友谊产生裂痕,终至无可收拾。
「红线村……沈舒晨……红线村……沈舒晨……」她喃喃自语,依着导航系统的指示弯进乡间小路。
其实多年前她曾来过一次,是为了将烫金的喜帖送到昔日好友手上,以此宣告主权,警告情敌别痴心妄想,她才是最后的胜利者。
只是太久没来了,她已经忘了曾来过的路。
当时,她以为嫁定罗劭然,一个车祸失忆的男人,还能不任凭摆布吗?她只要随便编派两句,他纵有怀疑也提不出反证,何况他们早就是有着婚约的未婚夫妻。
而那时的沈舒晨已有六个月身孕,只是骨架小,肚子并不明显,又穿着宽松衣服,四肢纤细得看不出怀孕迹象,匆匆打过照面就离去的童凯芝自是无从发觉。难怪她无法接受沈舒晨已有一子的事实,非要亲自证实不可,她的内心深处仍不相信征信社的报告,认为是他们错置了姓名。
另一方面,她也是赶来阻止罗劭然和旧情人重燃旧情。即使他已忘了那段感情,仍要防患未然,一丝可能性都不允许发生。
「阿姨,妳迷路了吗?」
清甜的童声轻唤,蓦然清醒的童凯芝才发现她将车子停在一间月老庙前,一名眉清目秀的小男孩咧开缺了一颗门牙的嘴,笑脸迎人。
乍然一视,她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可一时半刻却想不起他像谁。
很诡异的感觉,脊椎生起一股战栗。
「阿姨,村子里的每一个人我都认识喔!妳要找谁,我带妳走。」嗯!好漂亮的车车,叫爸爸买给他。
「我要找沈……村长。」低头一瞧不到车门高的小鬼,原本想说沈舒晨的童凯芝临时改口,不认为他真的知道她要找的人。
沈人人一听,眉飞色舞地直拍手。「村长家很近很近喔,从这条小路弯过去,再踩阿水伯公的水田,绕两棵开红花的树,走过春旺叔叔家的柑仔店,有条小溪……啊!阿姨!有虾子和小鱼,我上次捉了两只螃蟹,分给妈妈一只……」
「停停停……你到底在说什么,我一句也听不懂。」简直是越听越胡涂,她干么自找苦吃,找个牙没长齐的小孩问路。
童凯芝非常不满意自己的智商突然退化到六岁,居然把「童言童语」当真。
眨了眨眼,他满脸困惑。「我说得很清楚呀!阿姨哪里听不懂,要不要我再说一遍?村长家就在……」
他一比,有红瓦白墙的那一户便是,近到走两步路就到了。
「不用了,我找个大人。」她不信,啪地关上车窗,阻隔车外那双好奇大眼。
不过她来得不是时候,大部份村民下田工作了,少部份老人和她鸡同鸭讲,一方是地道的闽南语,一方是字正腔圆的标准国语,比手划脚了老半天仍是沟通不良。
等到了村长家门口已经是一个半小时后了,走路五分钟的距离她却绕了全村好几圈,再抬头,月老庙就在路的另一头。也就是说小男孩没指错路,是她自个不识相,平白多走了不少冤枉路。
「谁要找村长……钦!有点面熟,妳哪位?」用毛巾擦汗的沈助本大着嗓门,由后院走向前头。
汗衫,短裤,拖鞋,看到穿着随便的村长,眼底微露厌恶之色的童凯芝退了两步。「我想找的是村长的女儿,我是她大学同学。」
「喔!找我家晨晨呀!进来坐,别客气,妳要喝茶还是汽水,晨晨去庙里拜拜,待会就回来。」好客的沈助本连忙招呼,将小外孙爱吃的饼干糖果全搬出来款待客人。
出身良好的童凯芝本来不愿踏入比她家客厅小的房子,但是一听她要找的人刚好外出,嫌恶中带着勉为其难,跟着入屋。
可主人家的热情款待她一样也不碰,瞧不起乡下人的粗俗物,她说了个知名矿泉水的名字,沈助本听得雾煞煞,摇头比比屋外的泉水,不怕献丑地自夸水质一流,绝不比什么沛开头的差。
「对了,我是不是见过妳?越看越熟。」他一定在哪见过,非想起来不可。怕失礼,沈助本用力的挤眉,看能不能挤出一点印象。
「有过一面之缘。」她不想多言,觉得热的猛用手褊凉。
村里的人比较节俭,也习惯了三十一、二度的高温,虽然家家户户有冷气,可会去使用的人很少,村长伯带头节能减碳,强调心静自然凉。
不过他老婆、女儿可不理他那一套,天气一热就往冷气房钻,就他一个傻子死守着原则,毛巾不离手地猛擦汗,坚持省电。
「是喔!来过一回难怪……」沈助本忽地打住话题,双眼一瞇。「咳!妳是前几年来送喜帖的那个人?」
没想到会被认出,童凯芝顿时感到如坐针毡。「沈舒晨什么时候回来?」
「妳妳妳,就是妳,化成灰我也认得!」沈助本的情绪很激动,对着内室一唤,「老婆,快出来,害咱们女儿差点早产的坏女人来了,妳动作快一点,她不知道又要使什么坏心眼来害我们家晨晨!」
早产啊?怔愕的童凯芝捏紧鳄鱼皮提包,下意识咬手指头,粉妆上得浓的脸皮看得出绷得很紧,似拉紧的牛皮。「嚷什么嚷呀!我在收衣服,谁来了,让你穷紧张地大呼小叫……」声音一顿,看见「客人」长相的王美霞立即扬起笑里藏刀的假笑。「什么风将童小姐这位贵客吹来了,妳不是结婚了吗?怎么没见妳老公,几个孩子了,婚姻生活还美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