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他竟然在帮她辩解,把说谎行为合理化?
这……太违背他人生向来谨守的道德伦理——无论好谎言坏谎言,谎话就谎言,永远也不会变成真实。
“那是童时无知,现在你已经是个大人,要知道欺骗别人是要不得的坏事。这一回你应该有得到教训,希望你日后别再以谎言诈骗,获取不义之财。”公孙谦想将她这头迷途小羊羔道回正道。
“……我答应,以后绝不骗你。”但其他人,她无法拍胸脯保证。
“不单单是我,你不能欺骗任何一个人。”公孙谦不满意她的回答。虽然,听见她的允诺,他有些小欣慰,然而……他不确定她那句话,是真,是假?
他可以再相信她一次吗?
“这……”这个要求太困难,她不像他自律,说谎对她而言像是扒饭一样容易,一时之间她根本改不过来。
“我只要再听见你撤一次谎,无论是对谁,我都不会再手护你,任何的后果你自己承担,那时,别怨我冷眼旁观。”公孙谦仅是陈述事实,没有威胁,没有强迫,表达他的立场,以及他对於谎言的容忍极限。
李梅秀很不想得到他的冷眼旁观,今日若不是他帮助她,她现在应该正哭得淅沥哗啦,全身发抖地等待钱复多派人扛她回府,她希望他在她害怕之际都能挺身而出,像方才与严尽欢对抗那样,她想得到他的出手相护,她想……
“我……知道了。”她回得虽迟疑,心里却努力告诉自己,要做到,她要改掉说谎的习惯——
公孙谦终于露出了进入她房内以来,第一个轻笑,他的笑容,和当时他误信她的谎言,以六十两典当她的清白,他将银两交付到她手上的,如出一辙。
那时,她就曾被他的笑容蛊惑,彷佛看见最漂亮迷人的星光。
“这样是不是代表,我前一次呃……骗你的那一回,你原谅我了?”李梅秀猜测他这个笑意背后的涵义,很贪心地希望他不要跟她生气。“我是不是……以后看见你时,可以不用再有多远闪多远?”
忐忑、惶恐,好怕他的回答会是否定。
“我今日之举,还不够清楚明白?”他反问她。
这个答案,让她绽开一抹清新灿烂的笑容,她必须要咬住下唇,才能阻止自己不闺淑地咧嘴大笑。
然而,李梅秀又想起钱复多一事,挂在唇角的笑容稍稍僵硬,问:“钱老爷那边,你准备要如何回复他?”万一钱复多死不肯取消买卖,刁难他怎么办?
“我会亲自上门向他说明。”
“我跟你一道去。”
他对她的央求微微扬眉:“你去做什么?”
“ 如果钱老爷气急败坏想打你,我可以帮你壮胆。”况且她学过拳脚功夫,能派上一些用场——虽然,她见过公孙谦温文皮相下隐藏的高深武艺。能以一柄纸扇击破石墙的他,到底有多深藏不露她不清楚,但他不需要她保护是事实,她只是单纯想跟他一块儿去面对钱复多,两个人去总胜过单独一个人去来得有气势吧。
他失笑,她认真的表情,充满视死如归的勇气。
“我不是上门去与钱老爷争吵,我和他是旧识,他多省会以卖我几分面子。”钱复多喜爱上当铺搜括珍稀当品,十次有八次会由他公孙谦为其介绍每一项商品,两人小有交情,他若带着诚意上门,钱复多不会太为难他。
“没有去吵架,我还是可以跟呀,毕竟这件事,我是当事人,我想去。”她相当坚持。
公孙谦想了想,心底已有一计,於是便颔首:“好,你跟我一道去,不过,你在去之前,先按我的交代做打扮。”
“打扮?”她疑惑地看他。
“对,去见钱老爷时,应有的打扮。”
今年的第一场雪,降下来了。
棉絮一般的雪花纷纷坠飞,在李梅秀与公孙谦步出钱府大门之际,一片一片,由湛蓝色穹苍轻缓飘落,雪势不大,尚无须打伞,只是越来越冷的天气,使得街道上杳无人迹。
景色萧条,却无损李梅秀雀跃轻盈的步伐,愉悦好心情全镶嵌在笑弯的眉眼之间,她伸手盛接雪花,玩心正起,甚至追着雪跑。
真不敢相信,一切会如此顺遂解决。
她原本不懂分孙谦要她刻意打扮的用意——说是打扮,实际根本是要她不打扮。
公孙谦从她房里的大木箱翻找出最朴素的棉衣布裙让她换上,再要她拆下繁复宝髻,改扎寻常村姑的简髻与长辫,吩咐她不上水粉,不涂胭脂,便领着她出门,两人来到钱府,被钱府管事请进偏厅,等待钱复多出现,才双双坐定,喝了几口热茶,钱复多来了,手里还珍爱无比地捧着白玉扁壶不肯放,看来打算夜里睡觉也抱首扁壶一块儿睡。他见着公孙谦,态度相当熟络,先是与公孙谦提及他入手白玉扁壶的欣喜和满意,再来便命令管事摆上好几件瓷壶、字画和玉器,要央请公孙谦替他鉴货。
公孙谦没有拒绝,也不急着表达来意,他极具耐心地一件一件审视,桌上之物几乎全是珍贵无比,公孙谦夸赞钱复多的好眼光,让钱复多鼻子
翘得快顶到屋梁,而她乖乖坐在公孙谦旁边,钱复多始终没留言到她。
“对了,不知公孙兄弟亲自来这一趟是?”都过了半个时辰,钱复多才记得要问清公孙谦的来意。
“与钱老爷谈谈关于她的事。”
“她?”钱复多瞟她,粗眉皱了皱,他对这个面容平凡的姑娘没啥印象。
“钱老爷忘了,您在当铺里卖下白玉壶的同时,也买下她。”
“我是买下一个姑娘没错,但……不是她吧?”他明明买的是个妖艳春官美人儿,不是一个小村姑。
“正是她,她扑了胭脂水粉,换上一袭师傅特裁,完全仿造扁壶上春宫美人的薄透衣裳。”公孙谦在钱复多脸上读到了“完全不是同一个人吧”的震惊,俊颜上的笑,加深。
“她怎么不扮成那时模样?”他比较中意那时令他惊艳的她,现在的她,清秀归清秀,但太平凡,随随便便在街上都能找到一大把。
“钱老爷,本来今夜该让你派轿迎她回府,履行买卖,不过商品出了些意外,无法提供清白给您,所以想来与钱老爷您相商,这桩清白交易可否作罢?当然,我们当铺有最大的诚意补偿您,最近几日会有一件东西流当,我想您定会有兴趣,若钱老爷有中意,价钱好谈。”公孙谦提出钱复多最热中的兴趣来取代李梅秀。虽说男人皆好色,程度却有轻有重,比起美色,钱复多更爱古玩,加上钱复多当机立断买下她,绝大多数是因一时迷乱,误将她当成白玉扁壶里走出来的春宫美人,现在李梅秀卸去脂粉,春宫美人这四字完全无法挂在她身上,他从钱复多眼中已经看不见欲望。
“是件什么东西要流当了?”钱复多眸光一亮,提到好东西,他兴致全来。
果然,钱复多在意的,是流当品,而非她。
“是从远海国度而来的古镜,镜面与我们一般所见的镜面不同,可以清楚反照出揽镜人的容貌,背面饰以花形图纹,镶有红绿宝玉,相当漂亮。”
“真的吗?我可以看那面镜吗?”钱复多光听公孙谦提及,几乎就能想像它有多美丽。寻常铜镜磨得再光再亮,也只能映照出七分的人影,其余三分模糊不清,光听见远海国度的镜子能完全照出容貌,他就相当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