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怪你。”她低语。“我才应该向你道歉,不该插手你跟温莉莉之间的事,我也只是……希望你们能顺利交往,你不用顾虑我。”
“我知道。”他沙哑地回应,别过眸。
她不确定他是不是想看她,还是不敢看她,只知道当他再次望向她时,又是那个幽默潇洒的萧仲齐了。
他劝她吃蛋糕,逗她笑,哄她开心,开了事先准备的香槟,为两人斟满。
“我们干杯!”
“不行,我不能喝!”她近乎惊恐地瞪着金色酒杯。“你会忘了我前阵子才喝醉了当街出糗吧?我那天,一定做了很多蠢事。”
“哪有?你那天超可爱的。”他反驳。
叶初冬眯起眼。她才不信,一个喝醉闹酒疯的女醉鬼哪里会可爱?“你少安慰我了。”
“是真的。”他微笑,将酒杯轻轻扣进她手掌。“说真的,我倒宁愿你常常喝酒,你知道吗?你喝醉了会唱歌跳舞,会跟我说好多话,还会撒娇耍赖,像个天真的小孩子。”
她喝醉了……像天真的孩子?她瞪他。“你确定不是像个疯子?”
他呵呵朗笑,凝望她的眼潭,好深好深,潜藏着难以言说的温柔。“喝酒吧,喝一点点也好。”
她接过酒杯,手指不争气地颤抖着,她不明白自己为何心悸,只知道当她一口一口啜饮着又酸又甜的香槟时,彷佛啜饮的,是他缠绵的情意。
“对了,我有礼物送你。”说着,他取出一份厚厚的礼物,系着红色绸带,结了只漂亮的蝴蝶。
“这什么?”
“你打开就知道了。”
她解开绸带,卸了包装纸,原来是一本相簿,她疑惑地打开,第一页有他龙飞凤舞的留言:“给我最亲爱的小冬,认真的女人最美丽。”
什么认真的女人最美丽?
她不解,翻阅相本,才发现里面贴这一张张她的剪影。她神采奕奕地出门上班,她在捷运列车上读书,她跟警卫打招呼,中午休息时,她跟同事言笑晏晏地共进午餐,她一个人逛书店,在咖啡店里对着笔记本型计算机工作,她上图书馆,捧了一大叠考书,就连她今天早上,急着找文件的摸样,都让他拍下了。
她心口震颤。“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有这些照片?你一直……看着我?”
他淡淡一笑,不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指向其中一张照片。“看到没?这是你在跟路人问文件时的表情,你在笑,就算在这么慌的时候,你还是努力保持冷静,你没有被自己闯的祸击倒,而是选择勇敢面对现实,努力收拾善后---你不觉得这样的自己,很值得尊敬吗?”
她值得……尊敬?
叶初冬震撼地望着眼前的男人,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说过,方才她还为失神犯错的自己感到懊恼,现在,却有人如此坦然地欣赏她……
“你很认真,小冬,或许有时候会犯错,或许有时候会拗不过同事的哀求,帮人做了许多不该自己做得事,可能就因为你是这样的人,对谁都友善有礼貌,所以大家都喜欢你,你在公司的人缘不错,对吧?”
是还不错,同事们办聚会都会抢着邀请她,中午也喜欢跟她一起用餐。
她愣愣地凝睇他。”
“认真的女人很美丽。”他说。“所以你很美,小冬,你很出色。”
她懂了,原来他送这份礼物,是为了鼓励她,他看出她的自卑,看透她又对自己失去了自信,所以才用一幅幅剪影告诉她,她是个很棒的女人。
他对她真好,真用心,他怎能如此竭尽所能地对她?她现在已经不是他的妻了,只不过……只不过是个朋友啊!
“仲齐……”她迷蒙地睇他,真的好想哭,泪光在眼底闪烁,剔亮她的心。
“小冬,我要去美国了。”他突如其来地宣布。
她怔住,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我们公司在硅谷并购一间公司,派我过去打理,下礼拜就要出发了,”他涩涩地解释。
他要去美国了,下礼拜就要出发了。
叶初冬迷惘,他说的话彷佛重唱,反复在她脑海回旋,她听着,却是茫茫然地解不开其中涵义,许久、许久,她才总算领悟了。
他的意思是,他要离开她了。
小夏去美国,如今他也要去了,从此以后,她在台湾真的是孤伶伶一个人了。
没关系,她从小就是孤儿,本来就是一个人,不是吗?
她本来就是一个人……
她努力绽开唇,自喉间挤出干涩的嗓音。“那你……要保重喔,你用担心台湾的事,我会帮忙照顾爸……你爸。”
“不用了。”他摇头,敛下眸,又避开她的视线。“等我在那边安顿好之后,就会回来接他,他年纪也大了,我不放心他一个人留在台湾。”
“说得也是,你是应该带他一起去,他年纪大了,一个人生活部方便。”她轻声低语,胸口空荡荡的,像是遭怪手挖去了一大块。“那我们就……常写信联络吧。”
只能写信了,电话恐怕也不方便打,美国与台湾位在地球的两端,他的白天是她的黑夜,以后,再也不能握着话筒,热烈地讲到耳朵发痛了。
以后,也不能像这样见面了,就连在街头偶遇,机率都渺茫。
以后,她跟他,就真的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本来就是两个世界啊!是一时情绪,才走进彼此的世界,如今只是各自回到各自的人生轨道而已。
“那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哦。”她颤声叮咛。“冬天又要到了,你皮肤容易发痒,记得洗完澡以后要搽乳液,不要偷懒。”
“哎,你也知道我一向懒得搽。”
她当然知道,以前都是她替他搽的,他洗过澡后,会懒洋洋地躺在床上,她会拿一瓶乳液,细心地替他抹遍全身,他说,那简直是世间无上享受。
从此以后,他没机会再消受她这般温柔了。
她酸楚地笑了,而他似也勾起同样的回忆,苦涩地牵唇,他们彼此相视,在凄清夜色里,对曾经甜蜜的过去告别。
人生,缘起缘灭,他们曾真心缠结的缘,有一日,是否终将完全断绝?
她含泪望他。“拜托你,不要偷懒,多花点时间跟心力照顾自己吧,少喝点酒,好好吃饭,你答应我保重自己好不好?你不是最听……你肯听我的话的,是不是?”
“好,我听。”他点头应允,眼潭也隐隐亮着光——他该不会也哭了,和她一样吗?
叶初冬眨眨眼,盈盈起身。“今天谢谢你,我很喜欢你送的礼物,已经很晚了,我也该……回去了。”
“我送你回家。”他仓皇地跟着起身。
“不用了。”她摇头婉拒。
她并不是要回家,家,是可以回去的地方,可她已经没有了,没有能回去的地方,没有能理直气壮赖着不走的地方,她没有家,从今而后,又是孑然一身了。
“……我走了。”她缓缓旋身。
“小冬!”他喊住她。
“什么事?”她没回头,不敢回头。
他抢上来,从身后揽住她,臂膀收紧,体温暖化她冰凉的心窝。“再让我抱你一次,小冬。”或许,是最后一次了。
她听出了他话里隐藏的暗示,胸口剧痛,泪水疯狂地在眼底泛滥成灾。
“你要保重自己。”他不舍地叮嘱。
“……嗯,你也是。”她故作淡漠地挣脱他。
“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我会马上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