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大小姐跑到我这山寨来耍什么威风?”那山大王冷笑着站起来,晃悠悠地歧意到他面前,一伸手,“你怎么就碰不得了?”
那双毛茸茸的手臂看上去比一棵小树还要粗壮,白佳音还未想好怎么应对,忽然从旁边又伸过来一只手,啪的一下抓住山大王的胳膊。
她和那山大王都诧异地侧目看去,只见一直如旁观者一般站在旁边的那乞丐,正微笑着开口,“大王何必为难一个女孩子?”
山大王用力挣了下,竟然没能挣开对方的五指,这让他心头大惊,他一直自负自己这双臂力道惊人,可以拉开十几斤的弓,最为山寨弟兄敬服,没想到会被这样一个貌不惊人,身材清瘦的年轻乞丐轻易制住。
还好乞丐并没有握得太久,很快松开手后,那乞丐转面对白佳音躬身说:“大小姐,您两位都是贵人,时间宝贵,我看还是赶快说正事吧,这泰岳山不该下山去抢东岳白家的货物,报官的话,您自然占理,但是鞭长莫及,难道指望官差帮您攻打泰岳山吗?大王您这边,若不是实在缺钱了,也不会将主意打到白家头上,可您这是在玩火自焚,真的都不考虑一下后果?哪怕是为了这一山弟兄的生死?”
他当着两人的面,将双方的弊病剖析出来,毫不避讳,揭露着实清楚明白。
白佳音冷笑,“原来你是个两面讨好的说客。”
那乞丐摇头晃脑地摆手,“非也,我可算不上说客,更不想得罪两方。”
突然间旁边一阵寒风刮来,寒光挟着风声劈面而下。
白佳音根本躲闪不开,那乞丐却眉心一冷,拉开她的一瞬间,猛地伸出手,将那寒光死死抓在掌中。
饶是白佳音向来冷静,也由不得惊呼出声,只见乞丐握住一名山贼的刀刃,血珠顺着刀刃流下,甚是骇人。
“你、你怎么可以用手抓刀?”她也不知道从哪里涌出的勇气,狠狠地推开那名动刀的山贼,撕扯下自己袖子的一截,紧紧缠绕在乞丐的手掌上,阻止血液的外流。
而那乞丐面对手上的重伤却面不改色,只是嘴角的笑容收敛,仰首看着山贼首领,“大王,您手下的人没有您的命令就擅自动手,是不是该管束一下?”
山大王也没想到自己的手下会突然发难,恶狠狠地瞪了那名莽撞汉子一眼,他素来敬重英雄人物,这乞丐空手抓下白刃的行为彻底让他心悦诚服,于是喝令道:“快拿些上好的金创药来!”
乞丐见情势有所扭转,趁机说道:“大王若是有什么苦衷,不防当面直说,白大小姐在这里,您真敢强行扣人,要胁白家吗?”
那山大王刚才试了一下身手之后,就对这乞丐颇为忌惮,此时听了对方这番温言劝告,犹豫了会后才开口。“我们泰岳山当然是有山规的,按说除了国界,我们不会轻易去外面打食儿吃,但是……山上也有些日子没开锅了,眼见我的六老婆嫁过门,却连件花衣服都没得穿……”
白佳音听得简直怒了,“你们不能自力更生,平白从别人手里抢夺东西不说,还左一房右一房地娶妻,养不活也是你自找的。”
那乞丐在旁边忍俊不禁,哈哈大笑,“好个男儿本色,吃喝拉撒睡你都不顾,老婆孩子热炕头倒是放在首位,我对你万分佩服。”
白佳音狠狠瞪他一眼,心中骂他不知道到底是在帮哪一边。
但听那乞丐又说:“大小姐,我看您就好心给人家留下几箱东西吧,有什么要紧的,涉及官府或皇家的东西,看山大王能不能宽宏大量送还你几箱,日后白家还走这条路,山大王也好多关照关照。”
他虽然笑着说这番话,但目光幽幽地对视着她,那眼神中似是在提醒她,不要在这里轻举妄动。
不马上表态白佳音仰头问道:“我的人呢?”
“那些个酒囊饭袋?跟我们打了一场,死伤了几个弟兄之后就跑了,你都没有见到?”山大王也很是纳闷的样子。
白佳音看他是个粗俗人,并不像是心机高手,所说的每句话应该都有七、八分的真实感,于是她稍作沉吟,忽然说道:“被你们劫上山的那些东西,就算是我们白家的折损,大都可以让你们留下。”
她突然的态度转变,不仅让在场的山贼都非常讶异,连一旁替她出馊主意的乞丐都露出困惑的眼神。
只见她用手往旁边一指,继续流利地说下去,“这其中有一只箱子,就是那只红木镶边的,是未及城城主夏凭阑托我代为送人的,我白家可以折本,但是不能失信,还请山大王将这只箱子归还。”
说到这里,她不合时宜地绽开一抹笑颜,“若是大王归还,白佳音在这里可以保证,每年庆毓坊都会为泰岳山送上二十区布料,让大王的手下兄弟及夫人们有体面的新衣穿。”
“真的?”山大王不敢置信地跳了起来,高壮的身子高过白佳音足足一个头。
但白佳音也只是微微仰起脸,直视着他,笑容可掬,“我白佳音说话算话,你若不信,我可以当场写下一张字据。”
山大王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远处那只箱子,若有所思地说:“莫非这箱子中有什么价值连城的奇珍异宝?”
白佳音老实道:“是否有奇珍异宝我也不知道,箱子从未及城抬出时就已经是封上的,连我都没有钥匙,只有收方才能开启。”她看出山大王疑惑又垂涎的眼神,再道:“请大王不要打这只箱子的主意,虽然未及城在东岳,但夏凭阑这个人,您应该不想得罪吧?”
山大王犹豫片刻,又问道:“你当真要给我们山寨每年送布?不要钱?”
“交个朋友,白家从不吝惜这点银子。”
白佳音说得豪气干云,终于让那个山大王黑黑的脸上露出一抹很难看的笑容。
“好!白大小姐果然名不虚传,是个女中豪杰,我交了你这个朋友,那只箱子你可以拿去,只是别忘了写字条。”
白佳音知道对方还有顾虑,于是爽快地要来纸笔,立刻写下一张字据,说明庆毓坊每年会在这个时候送给泰岳山二十区上好布料,还用自己的随身印监盖上印。
山上一群盗贼眉开眼笑,没想到本来是抢人家的东西,现在不仅事主愿意双手奉送,还能白白的每年多赚二十匹值钱布料,就是自己不穿,每年拿出去转卖,也可以赚得不少银子进帐,甚至比下山抢劫还要划算,又免去担惊受怕的辛苦。
最后,是山大王热络地亲自送白佳音出山寨,还派人给她准备了一辆小车,将那只箱子放了上去,将她骑来的马与车套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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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的路并不算长,但是白佳音和乞丐又像来时那样的沉默。
离开山寨之后,一口气松了下来,白佳音只觉得自己的身上更加滚烫了,头有点晕眩,全身软得如棉花一样,若不是坐在马背上,只怕她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看看自己的手臂,再看看他的手掌,两处伤口都包着布,很奇妙的是,她的伤口是用他的衣服包扎,而他受伤,则是用她的衣服,两人的衣服上都沾着斑斑血迹,看上去实在狼狈。
然而这份狼狈,却让她的心中泛着不一样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