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说完,她笑望他,一语不发。
蒋昊皱眉。看什么?以为他会给她拍拍手、颁奖状吗?
他不语,拉著她下楼、出大门,走到玉兰树下,找到一把铝梯,靠在大树边、往上爬,三下两下,他拔下很多玉兰花,这是一棵盛产者,浓密的绿叶间,东一落、西一落,长满白色玉兰。
下铝梯时,纸袋里已经装满玉兰花,他把纸袋塞进她手里,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嘴角却飘上一朵不易察觉的微笑。
杜绢勾住他的手指头,跟著往外走,他不语,注意力全在她的指头上,小小的手指头、一点点的温度和柔软,软化他僵硬的五官。
「这个花是不是要给莹青姊?」她把纸袋提高问。
「你不是很想要?」他瞄她一眼,不想要的话,干么冒险去拔?
「你、你要……要、送给我呀?不是送给莹青姊、不是给周妈也不是禹升哥?」她不懂得隐藏的表情上写著「心花怒放」。
走几步,两根小指脱了勾,她马上扣回去,再脱勾,她勾起他三根手指头。
蒋昊悄悄笑开,在摆荡间增了一点弧度,转眼,三根手指也脱勾,她偏头,侧望他,笑出一缸蜂蜜糖浆。
三根手指也不牢靠,那么……就五根吧,小小的掌心塞进他的手掌里,更多的温暖、更多的柔软,攻陷他的心。
就这样,她的笑脸、她的巴结、她的可爱、她的白雪公主,一古脑儿从被攻陷的那个角落大量涌进去,飞快地,塞满他的心情。
他应该讨厌她的,他一向讨厌黏人的女生,可是怎么讨厌得起来?一个爱说故事的小女生,毫无防备地在你眼前,尽情展示对你的喜爱,要讨厌,真的不简单。
「阿昊,爱情是甜蜜选是辛苦?」杜绢偏头问。
「你吃太饱,没别的事可做?」他用另一只手,敲了她的额头。
她笑笑,继续说:「我觉得就算只有单恋也是幸福的,因为他在,连喝水都甜,因为他在,让已经看过千百次的风景变得美丽,因为有这样一个人可以想、可以为他努力,生活突然变得好有意义哦。」
又来了,明目张胆的示爱,他要怎样才能像她那么有勇气,完全不顾虑别人的想法,直接走到喜欢的人面前,告诉她,他爱她?
「如果爱情只能存在於一个夏季或一个不长的假期,我就要让这段爱情天天都灿烂美丽,那么当爱情凋零之後,还可以期待,在都市的某个角落,他日再遇,爱情会重新发芽茁壮。就像植物啊,种下了、发芽了、长大了、开花了,美丽绚烂的花朵盛开之後,在泥土里埋入种子,等待下一场春雨、下一季美丽。」
她在对他宣示表态,她不在乎爱情长短,因为她相信种子会萌发新生命、新爱情。
「爱情和植物不一样,在就是在、不在就是不在。」他浇她冷水。
「爱情和植物一样,在的时候尽心栽培,不在的时候耐心期待。」她反驳。
「爱情和植物不一样,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别妄想掠夺。」
「爱情和植物一样,是你的,你要付出爱心、好好呵护,不是你的,你可以站在旁边,静静欣赏它的丰采。」
他们一句句争、一句句辩,辩的是对爱情的看法,那个时候,她说的每句话都没经过修饰,那个时候,她的心和她的话一般真诚无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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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昊转头看她,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女人,无奈,沟通之後,他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和她相处。
杜绢拉起飞机上的毯子,将全身裹紧,很冷,她发抖得很厉害。
空中小姐送来饮料、餐点,她拒绝,但她要了阿斯匹灵。
空中小姐送药过来,蒋昊接手,把药递给杜绢,手指触到她的同时,才发现她的手冰冷得不像话,并且发现在吞药喝水时,她的手抖得很凶。
他直觉拿走她的杯子,大掌压上她额头。
Shit!她在发高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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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化跑在计划前头,本来要让蒋昊见舅舅的,可杜绢一下飞机就进医院,小感冒被她拖成肺炎。
电话那头,舅舅苦口婆心,谆谆告诫她,绝对不能和蒋昊成为夫妻。
电话这头,她尽力让声音听起来不像生病,尽力解释她和蒋昊的情况,她再三保证,等媒体狂热一过,马上和蒋昊离婚。
这些话,站在病房门口的蒋昊听见了,不满意,却没表示意见。
住院期间,蒋昊天天来,来了也没多话,拿著电脑坐在桌边,不断敲键。
杜绢知道他很忙,忙得天昏地暗,没办法,蒋誉丢下的不只是新娘,还有一整间公司,让他的工作量加倍、责任沉重。
住院第二天,她对他说:「你不必过来,看护很尽责,董事长和夫人经常来看我。」
蒋昊没应声,时间一到,还是照常出现。
住院第三天,她又让恶梦侵袭,醒来的时候,发现他握住她的手,她直觉摸上枕头,於是她明白,自己在梦中哭泣。
她总是哭,总是在清醒时遗忘梦境,总是被心中那块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石头压得喘不过气,她对这一切无能为力,只好自己骗自己,那是安眠药的副作用。
第四天晚上,她在护士小姐换过点滴之後,准备入睡,可门被打开,意外地,进门的不是看护太太是蒋昊。
「你怎么来了?」
他没回答,拿著几份资料坐到床边的沙发上。
「看护马上就会到,你回去休息吧。」
「她不会来了。」他抬眉说。
「为什么?」
「我已经把她辞掉。」
「为什么,她做得好好的不是?」
要说因为她在梦中掉眼泪的时候看护不在,所以他一个火大,把人给辞掉?不行,这攸关……面子问题。
「她不专业。」很烂的藉口,他知道。
「那么再请别人吧,你一直待在这里照顾我,很辛苦。」何况他的工作……跟在蒋誉身边多年,她知道那些公事有多磨人。
「不会。」说著,他把她的书递给她。
杜绢看一眼他递过来的书本,无声叹息。住院几天,他企图用睡前读物取代安眠药,可是没用的,这只会让她睡得不好,非常、非常不好。
可她不想吵架,先忍著吧,药的事等回家再说。
她无奈,打开书本,一片菩提叶书签从书页间掉出来。
蒋昊弯腰捡起,对著小小的菩提叶怔仲不已,他没还给她,拇指抚上密密麻麻的叶脉,来回轻划。
曾经有个女孩对他说,做这个很花时间,要先收集形状最完整的叶片,用纱袋扎起来,放进水沟泡七天,等水里的微生物把叶肉啃光,再用牙刷慢慢刷去未腐蚀的部分,晒乾後,才能变成漂亮的书签。
女孩还对他说,心形叶脉像麻密的情网,得用耐心、花大把时间精力,织过一片又一片,才送得进情人心底。
那年,她就是用这种水磨工夫,把爱情送进他心底?
推开电脑、打开抽屉,蒋昊拿出这几天收到的信,每封信都有一片菩提叶,和几则不知道从哪里抄来的诗句,很典型的、无聊少女会做的事情。
她写的蒋昊很奇怪,「蒋」一定比「昊」大,而且昊字的尾巴上一定有两个小撇子,什么意思,没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