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凯叹气,他只是不确定,他们之间是善缘还是孽缘。
「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记不记得自己对她做过什么事?」
「你想和我翻旧帐?」
「并不想,翻旧帐会让我心痛,但是不翻,你永远无法理解,为什么杜绢会不对劲。」
翻旧帐呵……那些旧帐要怎么翻,才翻得出心平气和?
「你去哪里?」
背脊一阵凉,杜绢顿了下,挂起笑脸、回头,「妈早,我去树屋。」
「整个晚上都在树屋?」杜母的声音带著尖锐冷箭。
「嗯……昨天、昨天我有话想跟爸说……」
母亲惨白的脸色让杜绢骇然,她的手脚不自觉的发抖。
「进来。」杜母恨恨瞪她一眼,进屋。
她缩缩肩,垂头丧气的跟在後面,一颗心惶惶然,乱序的心跳在胸口狂奔,她面容惨澹、全身泛起寒意。
她进了客厅,发现阿荣伯、阿荣婶和阿凯都在,他们闷不吭声,脸上满是疲惫。他们找了她一夜?
「去跪在你爸前面!」杜母厉声道。
杜绢低头走到祖宗牌位前,双膝弯曲,下跪。
仰头,她看著爸爸的照片,想著他的话——阿绢要乖,不能让妈妈生气,妈妈心脏不好,知不知道?
知道啊,所以她努力当乖宝宝,从不为自己争取什么,一次都没有。但是今天……她不觉得自己犯错……
「当著你爸的面,再说一次,你昨天晚上去哪里?不要连你爸都骗!」
杜母转头,发现女儿脖子上的红印,狂跳的心脏让她手脚无力,她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吗?又是一个重蹈覆辙的悲剧?
「我去树屋。」杜绢回话时看见阿凯对她眨眼睛。他们去树屋找过了?
来不及圆谎,咻……啪!鸡毛掸子狠狠地在她背上刷过。
「你有胆子再说一次!」杜母胸口起伏,怒不可遏。
剧烈疼痛印在杜绢身上,她瞠大眼睛,眼底满是泪水。她没被打过,从小到大,一次都没有。
「妈……」
「不要叫我!」杜母倒坐进沙发里,红了眼。
她的命怎么那么差,同样的事要一碰再碰,挣脱不了?为什么女儿非要走她走过的路,为什么苦头她一个人吃不够,女儿也要卷入同样的轮回中?
「妈,你不要生气,我……」
要说下次不敢吗?不,她选是想见阿昊,她仍旧想要他的爱情,就算付出一切,在所不惜。
「你脖子上的红印是怎么回事?」杜母怒指她的脖子,拆穿她的谎言。「我千教万教,不断告诫你,女人的贞操有多重要,为什么你不懂得爱惜羽毛?你知道女人一旦松了界线,男人会怎么看待你、轻贱你?!」
红印?杜绢羞红了双颊。
「说话!」怒气攻心,疼痛在心口泛滥,杜母紧揪住衣襟,呼吸不顺。
「昨天阿昊心情不好,喝了点酒……不过,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真的。」她极力撇清,企图把伤害降到最低。
杜母失望地看著女儿。不管多努力都没用吗?她吃斋念佛、她乐善好施、她助人为乐……怎么做了这么多,还是保不住女儿?
「我一手教养出来的女儿啊,我汲汲营营防备、小心谨慎戒护,谁知道,这样的教养,竟是不堪一击。为什么你不听话?为什么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为什么我要你守身如玉,你偏是自甘堕落……」
发抖的手再次抓起鸡毛掸子,杜母说一句、打一下,每下落在女儿的身体,却痛上她的心。
杜绢很痛,皮肤火辣辣地烧著,但她紧抿唇、不求饶,因为爱情不是罪恶。
她不懂,只是爱情啊,为什么在别人身上发生便是醉人甜蜜,在她身上就成了罪大恶极?
她不懂,为什么她爱蒋昊,这么简单的事会让母亲变成魔鬼?妈妈不也深爱著父亲?
她拗了、倔了,直挺挺地跪著,不闪不躲,情愿让母亲打个够,就是不说对不超、不承诺丢弃爱情。
「说话!跟我保证,你再不会去见那个男人!」杜母嘶叫。
「我没有自甘堕落,我是真的爱阿昊,我好爱他,我一辈子都要和他在一起。」她固执、不妥协。
「你还顶嘴!什么叫做爱?他爱你,就会尊重你、疼惜你,他会知道你只有十八岁,不应该侵犯你的身体。你要是真懂得什么是爱,就会珍视自己,不会让自己变成人尽可夫的妓女!」
慌乱的心、乱了理智,杜母口不择言,句句都是伤害,可她管不了了,女儿的坚持让她乱了谱,她抓著鸡毛掸子的手,毫不留情。
刷刷刷……藤棍在空气中划出的声音、鞭笞在肌肉上的声音……她疯狂地打著,想打出女儿的哭声、求饶声,偏偏杜绢骄傲得不肯让步。
誓死捍卫爱情吗?总有一天,她会发现自己捍卫的不过是笑话一场!
「够了,太太,不要再打了,再打下去会出事,阿绢还小。」阿荣婶靠过来,拉住杜母。
「她还小?她都把一辈子投资在男人身上了啊,我的教育失败,我的心血付诸东流……」杜母哭号著,掩面跪到丈夫前面。「是我的错,你怨我吧、你怪我吧,是我的基因脏了你杜家门风。」
她大哭大号,两手拉扯住女儿,捶啊、打啊,她恨女儿更恨自己。
「我不脏,爱一个人没有错,为什么你可以爱、我却不能爱?我承诺会考上好大学、我会把自己的人生走得稳稳当当,我会等到年纪够大,才让爱情轰轰烈烈,我不懂,为什么妈妈这么偏激?」杜绢死咬唇,据理力争。
「居然是我偏激?!哈哈……我偏激!杜绢,不要天真了,你的人生不会稳稳当当,你已经亲手毁了自己,你没有未来……」
她抢下母亲的话,「我会的!我的未来和阿昊在一起,我们会很幸福、我一定证明给你看!」
杜绢忍痛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你去哪里?」杜母拽住女儿的衣袖,不准她走开。
「我去找阿昊,我要跟他在一起,十年、二十年,我要证明我们会幸福。」她义无反顾。
她要离家出走?!
恍恍惚惚,杜母好像回到若干年前。看著女儿脸上的坚毅,她忧若看见多年前的自己……是报应吗?报应她曾经这般对待父亲,女儿使用同样的方式来对待她?
「不准走!」她嘶声大吼。
这一走,女儿再没有退路了,她知道、她经验丰富。
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她一把拽倒女儿,直觉抓起地上的鸡毛掸子,劈头就是一阵乱打,她愤恨,顾不得女儿是自己的心头肉,下手不留情。
眼见阻止不了,阿凯抢上前抱住杜绢,替她挡下棍子。
阿荣伯也看不下去了。「太大,你这样子,不必等那个男人来毁掉阿绢,你会先亲手毁掉她!」
她要毁掉女儿吗?不,她怀胎十个月,生她养她,不是为了毁掉她……杜母怔住,鸡毛掸子从手中滑落,失去的理智回笼……她还来得及吗?
女儿说,他们没有发生任何事,那么还来得及吧?!她要阻止,对,用力阻止,只要阻止他们,女儿的人生就会回到正轨。
「把她关进房间,从现在起不准她踏出房门!」话出口,她心如刀割。
「不行,妈,你不能关我!」杜绢慌了,拉住母亲的腿,哽咽。
「我不会再让你和那个男人见面。」
「不要,看不到他,我会死!」杜绢尖叫。
她的心堵著、痛著,那里长了肿瘤,害她喘不过气,害她想起阿昊,像千针万锥刺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