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不沾你整壶倒,为人子女的孝心你丝毫感受不到。”花垂柳莲指一扣,连着绣线的绣花针直指他鼻头。
冷不防一吓的花老爹连忙往后退了几步,心里暗念着:万幸、万幸,没被缝了嗜酒的嘴。“柳儿……”
“别叫我,竹椅下的那壶酒是你最后一壶,省着点喝少糟蹋了。”下不重药他是不会适可而止。
喝!好精的丫头片子,连他藏得那么小心翼翼都能发觉,她不是在绣鞋吗?怎么还能分心?
没关系,喝完这一壶他再去和酒铺子老板套交情,说不定能
“没有一家铺子会赊酒给你,除非他们不想要我的绣。”花垂柳语气轻柔地将其中一只鞋底绣上花家的标记。
一抹杨柳垂岸。
“吓!你可别吓唬老爹呀,爹什么都可以不要,就是无法一日无酒可饮。”花老爹苦着脸,心肝全绞成一团了。
花垂柳眼底浮着窃笑。“那就忍忍吧,世道不好要节俭些。”
“忍不了呀!丫头。”分明要他的老命。
“忍不了也得忍,不先攒点银子好准备你百年之后用,难道要女儿竖着白布横跪街头‘卖身葬父’吗?”她可拉不下这个脸。
宁背不孝之名。
“你……你……”花老爹一个你字说了半天连不成句,理亏在先哪斗得过精丫头。
真是时局乱呀� �
一下子征兵远赴西域平乱,一下子又是抓乱党,平民百姓想安居乐业谈何容易,不一醉以解千愁又能如何,眼不见为净方有太平。
他呀!老喽,只想安静地过完下辈子,好好的当个闲云野鹤安度余生。
唯有酒才是良伴。
此时,一满含嘲讽语气的男声,在门外响起。
“啧!花家老爹没上酒肆喝一盅呀!怎么有空学闺女绣花?”
* * *
自命风流的吕宽扬起一把绘有山水的纸扇,故做风雅的走进低矮茅屋,自然的姿态仿佛入自己家门,目中无人无视花家人不欢迎的眼光。
他爹亲是扬州的小地方官,仗着有几分势力为非作歹、无法无天,丝毫不把王法放在眼里。
强抢民女是常有的事,家中娇妾美婢多不可数,他仍不知足的妄想有更多的女人左拥右抱,好似当朝皇帝拥有三千宠爱。
因此扬州稍具姿色的姑娘他鲜少放过,即使罗敷有夫亦不能避免,只要他瞧入眼的都难逃被摧残的命运。
所以家中有闺女或少妇的人家都不愿惹上这恶霸,喝令她们深居简出以保贞节,只有不得已为生计奔波的贫家女儿才会在外抛头露面。
而花垂柳便是他新瞧上眼的目标,玩腻了百依百顺的家花野花,她的倨傲不驯、慧黠灵秀正好是他拥有的众多女人所缺乏的,他岂能错放这一个。
而且她的绣功闻名扬州,男女老少都爱她一手好技艺,纳为小妾不仅能取悦他还能生财,何乐而不为呢?
无媒无聘吕宽自个上门来说亲,反正他要的女人不容她说不,带回府一上了暖榻不都由他摆平,乖一点免受些折腾。
女人嘛!还有第二种选择吗?
跟了他就是一生一世,除非他嫌烦撵了她,否则到死都得做他吕家的鬼,永生永世不得翻身。
他才不管别人同不同意,他决定的事没人可以插手,一想到那双巧手的主人将在他身下欲仙欲死,那股淫秽的想法显露于眼神。
“稀客呀!吕少爷,请恕屋陋椅破不堪迎客,你哪儿来就哪儿回吧!”花老爹面带鄙夷地挡在闺女面前,不让淫徒目光意淫了她。
长相不差的吕宽不以为意的行了个礼。“自个人何必挂怀,改明儿我修个大屋让你老舒服舒服。”
人一躺平便舒服了,十尺见方泥土覆于上,碑坟一座够隆重了。
“不敢劳烦你贵手,小老儿有破茅屋歇,与你可是八竿子打不着关系。”倒了八辈子霉才会和他扯上关系。
“老爹习惯了破草房是你自己的事,总不好连累闺女一起受苦吧!”花垂柳那双小手可真细白呀!叫人心痒难耐的想摸上一把。
“我家闺女吃惯了苦,不劳你操心。”这贼秃子好生大胆,采花采上了他家闺女,真是没个天理。
“可我见不得佳人为生活辛苦,不如跟着我回府过好日子,绞罗绸缎包裹她一身好肌肤。”细瞧更是撩人,别有一番风情。
不妖不娆,孤傲胜雪,从头到脚透着冰清玉洁,好似一朵雪莲。
“小女命犯孤煞,贪狼日出生,怕是与你不相配,冲克你一家老小。”一开口,花老爹便诅咒了吕家不得好死。
脸色微变的吕宽有些不耐。“相不相配是我的事,你只管把人交给我就好。”
他作势要推开略微福态的花老爹,趁机拉起低头刺绣的花垂柳,她的专注神情令人有一丝狼狈,好像人不如一块布。
可是吕宽的蛮横受阻于花老爹福态的身子,颜面一时挂不住的他恼羞成怒,手一挥打落了一旁花垂柳最心爱的窑烧陶俑,匡地一声落地碎成七、八片。
这下花垂柳很难无动于衷,连花老爹都觉大事不妙的吞吞口水,女儿的眉一扬代表她发怒了,而手中的绣鞋刚好完成。
他是该继续维护她呢?还是坐视不理喝一口竹椅下的绍兴老酒?
人说醉了好,眼茫心也茫,一片好春光,看不见人间险恶。
“我家闺女凭什么交给你,她可是我心头的一块肉。”价值于三壶百年好酒。
吕宽诡笑的使唤外头手下进来。“把肉割了不就一了百了。”
“你……你想杀人……”花老爹一看他的手下人手一把短刃,魂都飞了。
“小生是帮你治治多年宿疾,免得你心里多块肉不舒坦。”他狞笑的命手下逼退碍事的老头。
为了保住老命,花老爹当然没良心的推女儿上前去送死,刀山剑海她司空见惯,何必要他多费心,大不了女棺旁边多他这口老棺,爷儿俩同上奈何桥把酒共饮。
“贪生怕死。”
花垂柳的低呻听得花老爹汗颜,老眼一红的饮起绍兴老酒浇愁。
“花家小娘子的手可真细嫩呀,小生这厢多礼了……”好个红酥手、桂花指,令人想咬上一口。
指尖一回,那针头不长眼的往吕宽手背一插,痛得他唉唉大叫缩回手,偷香不成反遭整。
“抱歉了,吕少爷,小女子见了你不凡的气度慌了手脚.请勿见怪。”花垂柳的脸上没有抱歉神色。螓首一点便径自替手上的针穿上棉线。
这表明她眼里只有绣布,旁人皆是无物。
若是仔细一瞧,将会发现她用最粗劣的布先行描绣出乌龟四脚朝天的丑态,旁边是五、六只头贴膏药的癞痢犬,上吐下泻地拉出一堆蛆。不急躁、不暴进,她自有一套嘲人法,平心静气看待一窝于牲畜。
“呵呵!无妨,无妨,一根针才多大,扎不疼的。”吕宽的笑脸难看到极点,背于后的手直泛疼。
他心里不舒坦的直犯晴咕,暗自想着要如何整治这小娘儿们。
“说得也是,鹤嘴龟皮是硬些,小小针儿怎能伤你分毫。”花垂柳半句不含沙的像是吹捧。
吕宽先是一乐,继而不悦的露出狼子面目。
“你好利的牙口敢讽刺本少爷,当真以为本少爷不敢动你半分吗?”狼爪子往她香肩一抓。
向来智谋过人的花垂柳拿起刚绣好的鞋板子往他手一拍,文风不动的露出倦态。“知府夫人的鞋儿可真难做,改明儿不接她的单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