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敢碰我半根寒毛,我会拧断他的脖子!”穷奇狠狠地瞪回婢女后头一连串的劝说。
镜花夫人,是幕阜王为她取的名号,说什么人间难见此一绝色,她如镜里花般不实际而虚幻炫目。在他苦苦追问她的闺名未果,而她又不愿意降贵纡尊地将“穷奇”两字告诉那只人类,他便霸道独断地封她这个称号。
反正叫什么她都不在意,以后不想留在这儿,她就将那个名字抛弃在人界,随便他爱叫去叫。
那男人,她不放在眼里,更不可能放进心里,想碰她,有一万条命再来妄想吧!
她的防卫心极重,不允许有人靠她太近,野生的兽,不学家畜摇尾乞怜,从以前便一直如此,自然不会为一个人类男子破例。再说,她又不是那些对权力和财富有所求的女人,何必拿身躯换取男人的疼爱?这无关洁身自爱,也非贞操守节,就只是讨厌她不喜欢的家伙碰触她,别说是身体了,连根头发她都不爱别人摸!
这样的她,却亲吻了月读。
这样的她,却总爱枕在月读身边睡,靠着他的肩,或是当他没反对时,她会枕在他膝上,自己寻找最舒适的姿势。或许是月读身上有人类所不可能有的清凛正气,让她嗅不到像幕阜王那股令人作呕的淫秽味道,所以她认定他是可以全心信任依偎的……
至少,在她知道额上珍珠来由之前,她是这般相信着。
“夫人,贞贞是一片好意嘛……您也犯不着撂这么狠的话,被大王听见是要杀头的……”而且大王会连她这名无辜小婢一块儿杀。
“哪边凉快哪边滚啦!”穷奇耐心耗尽,无情地伸出腿将小婢踹回淫乱酒宴那儿去。
“哎哟——”婢女凄惨叫疼,按着臀儿,从地上爬起,噘着小嘴想抱怨两句,怎知一回头,夫人已经不见踪影。
长长水廊,空无一人,就算是以男人的脚程,也不可能在短短片刻从这头奔驰到水廊那头。
夫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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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兽的本性就是坏,而且说话不负责任,脱口的字句全凭当时心情好坏而定。
心情若好,她可以在幕阜王问她想吃什么时,回他少少一两句菜色。
心情若不好,就算是在人界地位至高的君王,她也不会客气地冷言顶嘴回去。
她的心情,一直都很糟。
她说的话,一直都没几句能听。
所以当幕阜王第十度讨好地询问她,要用什么方法才能换来她最美一笑时,她给了答案。
“我要天下鸡犬不宁。”
这是气话,气某个家伙满脑子只想着让天下无恶人,渴望天地祥和宁静,每个人每只妖每株草每朵花都能幸福快乐,为此,清除扰乱世间的害虫亦在所不惜。但她偏偏不要让那家伙如愿以偿,最好是激得他在天山跳脚。
男人,被美色迷到晕头转向,竟也昏庸地答应她。
战争开始。
幕卓王以拓展国境版图为理由,向外发兵,手段血腥暴戾,短短几十日之内,雄兵部队将西边邻近小国吞噬殆尽,军队休养半个月,准备往东边鲸吞其它国家。
人类的欲望,越养越大。
一开始表现得好似全为了讨好她,后来,是为他自己。
打下的邻国进贡无数财宝及美人,并且俯首称臣于他之下,坐在权力最顶点的滋味何其美妙,他食髓知味,乐此不疲,国内赋税用来养大军队,百姓死活已经抛诸脑后。
战争之中,获益最多的,是他。
他得到领土,得到美人,得到数不尽的贡金,得到权力,得到过度膨胀的杀戮满足。
她只得到臭名一个。
祸国妖女。
幸好她对虚名也不在意,即便今日受人敬仰,夸她为护国仙女,她也不会比较快乐。
他们爱怎么看她就怎么看她,反正她本来就不是好东西。
昨日,幕阜王领着军队凯旋归来,从夜里就办起奢华热闹的庆功酒宴,一直到今日还没停止,看来似乎会延续数天。
幕阜王派人来邀请她许多回,要她到酒宴上与他分享战果,但她连甩也不甩,自己在房里睡上整日。
奇怪,有人替她发动战事,扰国扰民,让全天下人陪着她苦恼,为什么她还是不快乐呢?
外头飘散的气息全是凶兽最喜爱的阴霾,有家破人亡的悲苦,也有战死沙场的怨恨,她嗅着嗅着,却仍是皱眉。
“夫、夫人……”婢女贞贞跪在躺椅前,怯怯地开口。
此刻,穷奇正舒展着纤匀身躯,娇慵地窝在长椅上,像只懒洋洋的猫儿。她以软垫为枕,丝绸为被,长发不做任何梳整,任由它胡乱散敞,犹如随手泼洒的水墨画,微眯的媚眸,百般无聊地瞟向婢女。
“大王又派人来请夫人了……正在外头候着呢……”呜,求求她快去吧,难道真要大王下十二道金牌才能请得动她?为什么要为难她这么一个小婢女?
穷奇翻个身,由侧躺改为仰卧。
“夫人……求您露个脸吧……毕竟,这一仗,大王是为您而打……”
穷奇噗哧一笑,冷哼出鄙夷,“为我而打?我得到什么?他又得到什么?得了便宜又卖乖就是这么一回事吧,人类,明明就只是找借口掩饰他的贪得无厌,将罪名推给另一个人,自己装得多委屈,结果收获最丰硕的人,到底是谁呀?”
装得还真像一回事。
为了讨美人欢心,不得不出兵——呿,难道战败国会进贡俊男给她享用吗?当然不会,送上门的绝世佳人还不是上他的床去伺候他的欲望。
她开口要他让天下鸡犬不宁,完全说中他的野心,那是他老早就产生的欲念,她的要求,只不过是推波助澜罢了。
“夫人!贞贞求您别这么说……”外头还站着大王派来的人,若被听见,不被剥层皮才怪!
“好吧。”穷奇从长椅上坐起,长发盖住半张微仰艳容,红纱滑落大半,露出裸白右肩,她红唇噙笑,很恶意的那种,仿佛找到乐子的坏孩子,正准备好好恶作剧一番。“去瞧瞧人类贪婪作戏的嘴脸也不错。”反正她正嫌无趣。
婢女贞贞尚未反应过来,穷奇已经起身拉开门扉,裸足跨出,弧形优美的脚掌,让守在门外的侍卫看得眼珠子差点滚下来——不过眼珠子没滚,倒是唇角那丝唾液缓缓滴落——她无视看傻的男人,与他擦肩而过,一身芳香,足以迷倒人。
她步向不远处的宴会场地,那座殿阁上方的天空,此刻正笼罩着腐败荒淫的黑雾,她只瞄了一眼,就不屑再看。
天底下有哪种生物,会在屠杀成千上万条性命之后还大肆吃酒庆祝?
除了“人”之外,她还真的想不出来哪!
比起那男人,凶兽算什么?
因凶兽的小小挑拨就能坏到骨子里去,只代表这只人类原本就不存善心,再强大的挑拨法力,永远都不及天性里潜藏的暴戾。
她也的确该露个脸,不然“祸国殃民”的罪名谁来扛呢?
呵呵,妖女来了。
“镜花夫人到。”侍卫朗声通报,原本嘈杂的宴席瞬间安静下来。
跳着舞的优伶,奏着琴的乐官,高昂的谈笑声,全数停止。只有穷奇脚上金铃清脆地响着,她每走一步,它就愉悦地铃一声,傲慢地向众人宣示——听着,她穷奇来了。
从她一踏进酒宴,耳边即传来许多无声咒骂,来自于主和派的臣子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