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茶知识非常丰富,除了熟知西湖茶外,对雅州蒙顶石花、湖州紫笋、紫邑毛尖、东川神泉、小团、宜兴阳羡茶等等也无不知晓。而最令谢志宁心动的,是她对茶的热爱和痴狂,那绝对不比自己差。
看她煮茶、听她评茶,一个主意在他心里渐渐成形。他一向知道自己要什么,这一次,也不例外。
吴小珚快乐地忙碌着。出生于茶商之家的她,自幼在茶饼茶香中长大,对茶有着天生的感悟,稍微年长后更是酷爱茶艺,喜欢品茶评茶,尤擅煮茶。在她十五岁时,爹爹为她开设了这间茶铺,从那以后,她对茶更加投入。三年来她跟各种爱茶的客人说茶论茶,借助爹爹的茶行买来各地有名的茶饼,再经过自己的配制烧煮,形成独特的风格,不仅遂了己愿,也让“吴氏茶苑”生意兴隆,声名远播。
日头偏西,热闹了一天的茶铺终于客尽茶凉。小珚与伙计们忙着熄火收釜,清洗茶具,打扫厅堂,可是靠墙一张桌子前还有位客人没有离去。
当认出他正是早些时候因误会而差点儿被自己赶走的公子时,小珚有点吃惊,忙走近他问道:“公子……你还需要饮茶吗?”
谢志宁摇摇头。
“那你为何没有离开?”
“等你。”
“等我?”小珚的嘴巴因惊讶而大张,想起两人曾发生过的不愉快争执,又赶紧闭上嘴,戒备地问:“因为先前的误会?”
见她神情紧绷,谢志宁咧嘴一笑:“别担心,你煮的茶有消气化怨的功能。”
“真的吗?”小珚不大相信地看着他,他颇具魅力的笑容并未让她感到轻松。
他的牙齿洁白而整齐,与他褐色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他双手交握搁放在桌面上。他平稳的目光扫过她的面庞,再缓缓移到她苗条的身躯。虽然他神态自然,但灼热的眸子闪着令人费解的光。直觉告诉她,这位看似漫不经心的公子哥儿,其实并非像外表看起来的那般简单。
“我像那种小肚鸡肠的男人吗?”看出她的防范,谢志宁故作惊讶地问。
被他看出心思,小珚显得不自在,但仍镇定地问:“那公子等我做什么?”
“说说茶事。”
一听到“茶”,小珚的戒心去了大半。“公子请说。”她热诚的眼发出邀请。
“请坐。”这个邀请是个鼓励,谢志宁朝对面努努嘴,示意她坐下,开门见山地问:“姑娘对茶颇有研究,不知是否听说过步日茶?”
“步日茶?”小珚脸上闪过渴望、兴奋和遗憾等复杂的表情。“当然有,可惜那茶出自西南,路途遥远,有难以逾越的高山险水相阻,无人能达。”
“并非无人能达。”谢志宁神情淡淡地说:“我近日就要到那里去。”
“你?!”小珚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真的要去?”
“当然是真的,否则我从长安来此干嘛?我为了领略茶马道的雄峻,品尝步日茶的甘美已经做了多年的准备。”
“步日茶是爱茶人的梦想,可是自它出名之日起就贵为贡茶,普通茶商别说买卖,就连见都难得一见。”小珚难掩落寞地说:“我爹爹曾多次尝试前往,但每次都只走到巴蜀就因茶马道路险水激流而无法再继续前进。”
“是的,听说很多人都无功而返。不过我一定能成功!”他自信地说。
小珚的双肘撑在桌面上,目光闪亮地望着他。“你何时上路?”
“明天。”
“明天你就要走了,独自一人吗?”小珚难以想象,这个长得虽然英俊,但神态懒散,动作笨拙,连茶碗都抬不稳的男人竟想独闯险关?
“不,朋友介绍了有经验的向导给我,我会跟随他们一同去。”
“你真幸运,如果我是男子该多好,那我一定也会做同样的事。”小珚忍不住说出心里的话。“老实告诉你吧,我曾想跟城里的马帮大哥去,可没人愿意带我同行,后来我想女扮男装独自前往,可爹爹和青姨都不准。”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谢志宁同情地说:“像你这样的爱茶人,得知好茶却无法品茗,确实是件令人难受的事……”
他的话挑起了小珚心中的渴望。从听说西南步日茶有幽兰清菊之香,甘露蜂蜜之甜后,她一直渴望品尝它,更希望自己的茶铺里也能煮出这种名贵茶汤。可惜由于步日茶千金难求,她至今未能得到那宝贵的茶。
对方的话仍断断续续进入耳中。“我回来时,可以送你一饼尝尝……”
“何必送我?让我跟你同去不是更好?”未经深思,此话已冲口而出,虽然唐突,小珚却发现这是个好主意。因此当谢志宁一言不发地看着她时,她站起身,急切地保证道:“真的,让我跟你同行吧,我不会给你惹麻烦。”
谢志宁懒洋洋地说:“山高路远,你不行。”
“我经常上茶山,走山路很在行,也许你都不及我。”她急忙表白。
“人人都说茶马道上艰险重重。”
“我不怕危险。”
“你的茶铺怎么办?”
“好办,让青姨打理,每次我出门时,都是这样。”
“我们没有女性同伴。”
“没关系,我可以女扮男装。”
“那倒没有必要,只怕你会感到不自在。”
“不会的,我又不是没跟男人打过交道,况且我会使“无影刀”,没有贼人敢欺负我。”
谢志宁半闭的眼睛猛然大张。“无影刀?”
“是啊,你看——”随着话音,她手腕一转,像变戏法似的,谢志宁眼前出现一把手掌长,两指宽,斜刃锋利的短刀。
“那是真家伙吗?”他斜眼瞅着那把冒着森然冷气的短兵器。
“当然,看茶签——着!”她手一扬,本想射桌上的三角竹片,不料小刀竟直飞往谢志宁面前,深深扎入距他手腕不过寸许的木质桌面上,两人都被吓了一跳。
“呃,手滑了。”她面色发白地干笑道。
谢志宁将那把小刀拔出来,在手里转动一圈后,扔回桌面,语带警告地说:“这吓不了贼人反而可能吓死自己的东西,你最好不要再拿出来。”
“你说什么呀?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宝刀呢。”
“哪儿来的?”想着她低劣的刀技,他问。
“青叔送我的。”
“那是谁?教你玩刀的人吗?”
“是的,他是青姨的夫君,也是我爹的保镳,三年前染病过世了。”小珚取回刀将它收好。这次谢志宁看清了,它就放在她系于腰带上的绣花荷包里。
看着那只沉甸甸的荷包,谢志宁暗想,有谁会料到这么漂亮的绣花荷包内,竟藏了把能致人命的小刀?由此可以看出这个女孩不同于其它女人的另一面。
很好,刚强、有个性的女人正是他首选的条件,至于刀技,他可忽略不计。
他站起身,而她却挡在他的前面。“我们话还没说完,你怎么能走呢?”
“我说了,你不行。”他依然神态淡淡地说。
他越摆出拒绝她的姿态,小珚心意越坚,仰着脸问:“为什么不行?”
“因为就算我答应你,你爹也不会让你去。”
“会的,这次他准会让我去。”
“从前不让,这次有何不同?”
“当然有不同,只要你答应带我同行,我保证说服我爹。”
谢志宁看着她坚定的笑容,终于点头道:“好吧,明早运河码头见,开船时没有看到你,我是不会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