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瞳没想到看似根芦苇般不起眼的她,竟然胆敢打断自己的话?她果然是个对手。
“皇后娘娘怎么这样疏远客套呢?瞳儿既然都入宫来了,就不只是皇上的客人而已,”童瞳故意做出一脸娇羞,“皇上已经允了瞳儿窃居西宫之位,将来还要请皇后姐姐多多疼惜呢。”
西宫……
一口腥甜苦涩瞬间堵在雅鱼的喉头,几乎令她窒息。
果然,是有西宫的存在。
“哎呀!”眼见她脸色越发苍白、沉默,童瞳得意地甜甜笑了起来。“姊姊该不会怪瞳儿抢走了夫君的宠爱吧?呵呵呵,瞳儿猜想姊姊不是那么心胸狭窄之人,你贵为六宫之首,已是没有任何女子比你更加富贵显赫,姊姊当然不会跟瞳儿计较了。”
“你怎么认识麒……我是说,皇上?”半晌后,雅鱼终于轻声问。
“怎么皇上没对姊姊说呢?瞳儿都跟皇上三年了。”童瞳笑得好不烂烂。“瞳儿贪玩,不小心落溪,那时幸亏皇上救了瞳儿。皇上总说,他喜欢我的眼睛,还说当时就是被我这双眼睛给勾了!”
“够了。”她闭上双眼,酸楚地低声道。
“姐姐,皇上说这个月底就会正式向朝臣和全国百姓宣立瞳儿为皇妃,居西宫这位,姐姐难道不为我高兴吗?再怎么说,将来有瞳儿和你一起共侍夫君,姐姐肩上的重担就可以减轻许多了。”童瞳娇媚地轻笑。
雅鱼笑不出来。
胸口被深深插了一柄匕首的人,又如何笑的出来?
“对了,姐姐今儿早点歇着吧,皇上今夜会在我那儿过夜,”童瞳再度得意而残忍地将她心上的刀刃捅得更深,“姐姐就不用等门了。”
话说完,童瞳嚣张地笑着离去。
雅鱼神情木然地伫立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头顶上的骄阳越来越灼热滚烫,她全身却冒出阵阵冰寒撤骨的冷汗,意识逐渐模糊溃散……
下一刻,她眼前一黑,纤弱身子咋如断了线的风筝般坠落——
在被黑暗包围吞噬的一瞬间,那个熟悉却又陌生的狂吼声仿佛又出现在她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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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雅鱼从虚无茫然中苏醒过来时,窗外夜色已黑,宫内仅有一灯如豆。
有一个高大伟岸的身形伏在床畔,大手紧紧地包握着她的手,仿佛正在虔心祷念中。
他的手掌微微颤抖,冰冷得几乎比她的手还要凉。
夜色阴暗,灯光昏黄,四周静悄悄得像针落可闻,麒麟并没有发觉她已然醒了过来。
她从来不舍得见他难过。
在这刹那间,原来萦绕在雅鱼心口酸楚苦涩的幽怨和痛苦,乍然消失一空。
他就是她的男人,她的夫君,她的天……
就算他心里又住进了另外一个女人,他还是她这一生的最初和最爱,永远都不会改变。
她痴痴地看着他,眼底泪意弥漫成雾。
“老天,求您让她醒来,庇护她平安无事……”麒麟紧闭着眼睛,心痛地低声祈求着。
就算他是成心故意,就算都是为了复仇,就算他已经将皇后之位赏给她,从此以后再不赊欠……
可老天,您还是别让她出事,别让她受伤,别让她病着……
放屁!
他想骗谁?自昨夜起,他就蓄意制造打击她的机会,还刻意冷眼旁观,放任童瞳去向她示威、挑衅,她怎会不受伤?焉能不受伤?
体内仿佛有两股巨大的力量在狠狠拉扯着他的灵魂,剧烈揪扯得像是要把他整个人撕裂成两半。
他该恨她,他也告诉自己要恨她,甚至允许自己去恨她!
可是同时他也心疼她、怜惜她,甚至情不自禁地宠爱她;但若不是因为她,他如何会被毒晕险亡?又怎么会无力阻止她父亲的阴谋,眼睁睁看着那个该死上一万遍的凶手害死他父皇和母后,并且夺走原本该属于他的天下?
若不是她,他何以连半点戒心也无地饮下毒酒,还快乐地分给了严兵一半,分享他满心的幸福?
结果,严兵死,他却独活,还活得生不如死……
六年来,他时时刻刻无不是血与泪、恨与怒的苦苦等待着。期盼着这一天的到来。
没错,他大仇终得报了。
两个月前,他废了那个杀父弑母窃国的贼子之帝位,并且挑断了那老贼的四肢筋脉,刺瞎他一目,割掉他一耳,让他从此以后当个十不全的老残废,虽日日有饭吃-他要他长命百岁,饱受折磨至死!却永远也出不了那个地狱一般的黑臭牢笼。
他实现了对雅鱼的承诺,饶了她父亲一命,他对她已经仁至义尽。
他守了信,并且仁慈地将东宫皇后一位赏给了她,她已经没有理由也没有权利再向他要求其它,所以他大可左纳一个妃子、右纳一个妃子,将他的感情和宠爱转到其它女子身上。
这是他身为君王的权利。
思及此麒麟的眼神又冷硬了起来,胸口里那颗沸腾激动的心渐渐冰封,他冷冷地放下她的手。
在幽暗之中,他没有发觉雅鱼已醒,就这样头也不回地离去。
雅鱼呆呆地望着他离去,眸底感动的泪意渐渐僵凝住了。
麒麟……
麒麟皇已经连续七天没有踏入万喜宫一步了。
就算再迟钝的人,也嗅闻得出皇上和皇后娘娘之间的不对劲。
朝臣们不敢多问什么,毕竟皇上不顾一切迎娶前朝公主、立她为后之时,当初他们就极力反对过,可这两个月来眼见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贤良淑德的风范令人不能不深深钦佩,大臣们又开始觉得薇丹公主为一国之母,好像也不是很么糟糕的一件事。
没想到,最近皇上先是宣告天下,纳童瞳姑娘为贵妃,五日后,又受封为西宫娘娘,从此和东宫齐头并肩、互争苗头。
眼见一场后宫女人间腥风血雨的斗争就要展开,宫里众人开始心惊胆跳、草木皆兵了起来。
但更令人跌破眼珠子的是,雅鱼皇后对此安排并无三话,甚至连皇帝每晚都在西宫娘娘的百花宫过夜,她也没有任何表示。
倒是西宫娘娘得了便宜还卖乖,三天两头就来万喜宫中嚣张示威。
雅鱼掀开没有发脾气,但她宫里的宫女太监都受不了,个个义愤填膺,而其中反应最激烈的就是朝。
她看着皇后面色平静却日日消瘦,像游魂般在晒药场里忙和,要不就是回到万喜宫里,呆呆坐着就是一整天。
“皇后娘娘,你和皇上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小朝追问,想要帮忙这对夫妻找回往日恩爱时光。
“没什么。”在晒药场里,雅鱼慢慢挑拣着晒干的枸杞子,语气温和的回答。
这一季的药材质量很好,尤其是那几味专治刀伤止血用的,更是药效奇佳。
为国戎官运亨通边疆的英勇将士们,一定会很需要这样上好金创药,她打算让太医院快快研制成粉末,好尽速送往边关,以备不时之需。
“怎么没什么?皇上在和你赌气吗?还是你不小心说错了什么话,惹得皇上不开心了?”小朝好急。
闻言,雅鱼一呆。片刻后,她深吸了一口气,极力抑下那就要裂胸而出的心痛,勉强挤出了一朵飘忽笑意,颤抖的手心却漏掉了那一大把的枸杞子。
小朝冲口而出的三句话,恰恰一针见血地点出了事实——
他已经是大兴王朝的麒麟皇。
再不是以前那个会逗她笑、会纵容她和他抬杠斗嘴,年轻爱笑风趣的麒麟太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