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了,好到康熙想揍他一顿。但他下一句话又让康熙心软了。
“虽然做包子很辛苦,揉面挺费劲儿,在蒸笼前又热得人浑身大汗,不过为了哥哥,我会忍耐。”
愤怒、亲情,两种情绪交杂扯着康熙的心脏,半晌,他咬牙。“你,很好。”
“谢谢哥哥,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这份礼物,我现在去把它完成,很快就好,你等一等!”他一边说、一边跑,当然,也很有良心地把水云初一起带走了。
来到厨房,他弯腰喘着气。“哥哥的气势真是越来越强了。”
“你还知道怕啊!”水云初嗔他一眼,忍不住气,两指揪住了他的耳朵。“你不叫皇兄,喊什么哥哥……你知道亲自把一位皇帝迎进家门那种感觉有多恐怖吗?”
皇兄、皇弟,只要加了一个“皇”字,再浓烈的手足亲情也会添入利害关系,还不如单纯的“哥哥”、“弟弟”亲切。
所以他总说,他有一个哥哥,玄烨是他唯一认可的手足,至于其他,那是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
“你不是早就知道我出身皇族?”
“我以为你口里的哥哥顶多是个王爷,谁知——总之,你害我受到了惊吓,赔偿。”当今御弟耶!不敲他一笔,她都觉得对不起天地父母。
“你手里捏的那只耳朵就价值千金了,还想要什么赔偿?”
气鼓鼓地在他的耳朵上扭了两下,她松开了手。“那种吃不饱、穿不暖的东西我不要,拿真金白银来偿。”
“你确定金银珠宝你就啃得下去?”他那张脸又开始发光,笑得天真,真教人想一脚踹下去。
“没有金银,你就拿银票来赔。”不与他斗嘴了,她直击主题。“喂,你哥这么大阵仗来访,水家招待不起啊!”
“他是我哥哥,又不是外人,不需要特别招待啦!”
“你哥和你或许这么想,但我得顾及外人的眼光,要是被发现水家对当今圣上不敬,那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但如果我哥哥很喜欢你这种招待方式呢?”
她不太明白。“皇上难道不在乎我们这些市井小民的无礼?”
“你别把他当皇上。”他赶紧扭转她的观念。“你是我喜欢的人,我将来的娘子,便是他弟妹。对于大伯,你只管放心与他交谈,偶尔亲密些、甚至顶撞两句也没什么。一家人,谁跟谁没吵过嘴?不要因为他的身分就把他摒除于外,那反而让他孤单、不舒服。”
她有一点懂了。“唉,高处不胜寒啊!”
他微弯唇角,露出一抹笑弧,却没有以前的肆意和天真,满是空虚,一眼望去,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
她心微颤,这才知道悲伤并不净属于泪水。一颗心痛到麻木,便成了笑,没有生机、一片荒芜的笑。
她伸出手,用力地在他脸上揉了起来。
“你还有时间笑,刚才是谁说要做包子给大哥当礼物的?还不快去揉面?”如他所言,他的哥哥也是她的,那就把恁多繁杂、无趣的礼仪规范抛了吧!以最真诚的心意相处。
他看她的眼神闪了闪。方才,他好像又回到皇宫中,在那片一无所有的荒漠里,他饥渴得几乎死去。
而正在他绝望无助的时候,她便像天降甘霖,又将他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
水云初,茫茫人世间,无数的男男女女中,他竟能遇上这么个知暖知意又知心的可人儿,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云初,我说娶你是真心的,我一定光明正大、用八抬大轿迎你过门。”轻轻地牵起她的手,将那柔软的躯体拥入怀里,这一刻,他的心暖得发烫。
她吸吸鼻子,眼眶好热。她相信他的真心,但是横亘在两人间的满汉之别,有这么容易跨越吗?
她很怕,长这么大,第一次尝到这种凡事皆无法掌控,只能随波逐流的无助……
★★★
下午,水云初还在为晚宴该如何款待康熙而伤脑筋时,艾新已经蒸了十来笼甜咸荤素俱全的包子,说这就是今天大家的晚餐了。
水云初很为难。
“真的就只让他们吃包子?”即便他们兄弟情深,康熙不计较弟弟的恶搞,其他人会怎么想?要是认为水家慢待皇上,有欺君之嫌,会被砍头的。
“不然呢?”若照皇宫的御宴安排,一夜就可以吃垮水家了。艾新还想在这里安度余生,不想这么快让它烟消云散。
“至少上酒楼订桌宴席吧?”知道要把皇上当家人是一回事,真正去做又是另一回事。她心里总是不安。
“你订普通酒席,哥哥没兴趣就算了,旁人还会怀疑你轻视哥哥,但上等的又很贵喔!”
“你觉得要什么档次的才符合标准?”
“一百两跑不掉。”
“什么玩意儿!龙肉凤肝啊?这样贵。”
“鲤鱼须、翠鸟心,总之就是些吃不饱,分量又少,味道也不见得多好的东西,它们唯一的优点就是——珍稀。”
水云初喘口气。“如果只有一次……那我还撑得住。”虽然她的心痛到滴血,但为了哄他哥哥开心,忍了。
“不可能只有一次,哥哥这一来,没有一、两个月是不会走的。”期间,康熙还会用尽各种方法说服他回宫,他太清楚哥哥的个性了。
她眼白上翻,脚步踉跄了几下。“我放弃,上包子吧!”
“放心。”他及时扶住了她的肩膀。“你忘了我是什么身分,我亲手剁的馅、揉的面、做出来的包子,就算值不了千金,百金也顶得过,谁敢说我们心意不够诚,哥哥第一个会把那家伙的脑袋摘掉。”
是啊!她居然忘记这个关键了。是当局者迷吗?还是情感惑乱了她的理智?
她摇摇头,有些晕眩。
“你怎么了?”他手掌贴着她的额。“没发烧啊!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找大夫看一下?”
她望着他,诚挚的眸里毫无保留的温柔,情深浓烈到醉人心魂。不自禁地,她的眼眶又热了。
好像爱上他之后,她心里就常纠着一团郁闷,时不时让哀伤染上了身。
难道爱情就是这样,品尝着甜蜜的同时,喉头也泛着一丝苦?
但她实在不习惯这种失控的自己,拚命想让脑袋清醒一点,可惜怎么努力都收不到成果。
反覆吸气、吐气,半晌,她硬挤出一抹笑。“我没事。”
“你一定有事。”他也是个心思敏锐的人,可以看穿她心里堆积了很多问题,只可惜他不是神,无法一一厘清那些脉络。“不能告诉我吗?”
他们之间的身分差距说了有用吗?一个人烦恼总比两个人相视对泣的好。
“我真的没事。”她不想再说那些无意义的事了。“既然你哥哥会在这里住上十天、半个月,我且找人将西厢房整理一遍,让他和他的随从们住一块儿。”
“云初……”他很想知道她的心事,又不愿逼她,思虑再三,还是抑下了探究的念头,只道:“若是哥哥的来访干扰了你,我去通知曹大人,由他出面招待哥哥吧!”
“这一通知官府,皇上离京的事不就闹开了?你不知道,民间……嗯……有些人其实……他们……”她不知道要如何委婉才能表达很多汉人打心底想要反清复明的念头,比如云锦,他就是个忠实的叛乱份子,唉,这是个教人不省心的孩子。
谁知他却笑得无比轻松。
“你若是担心天地会乘机作乱,大可放心,哥哥此番前来,身边每一个护卫都是万中选一的,除非天地会能召集上一支千人部队来攻,否则寻常几百人,他们还不放在眼里。再则,曹氏是哥哥的奶娘,曹大人万万不会泄漏哥哥行踪,哥哥住曹家很合适。”他只怕康熙会为了他而死赖在水家下走,才是真正的大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