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说的他何尝不明白,他也希望那样,但是,万般理智抵不过对她的一丝眷恋。
“笑梦,我——”他闭上眼,长叹口气。“你千万小心保重。”
“嗯。”她怎么会舍得离开他?死了,魂魄都要回来与他相依。
他看着她,良久良久,才下定决心。
“我有一计,或许可以让你尽快找出通敌者。”
“什么办法?”
“你把军械库里藏了黑油的事透露给周鹏知道。”
“你就这么有把握通敌者不是周鹏?”她怀疑他是想赢她的赌注想疯了。
“你一试便知。”
“好。”反正她对军略、政治一无所知,他既然如此自信,她便听他一回又何妨。
“笑梦,千万——”
“小心保重。”她都会背了。再听下去,耳朵会长茧,她身形一晃,闪人去也。
“笑梦……”
舍得、舍得,说什么有舍才会有得,全是狗屁,对于她,他只想拥在怀里,永不放手,如何舍得分开?
不知相思如此磨人,饶是他堂堂七尺男儿汉,战场上,一夫当关,万夫莫敌,送别情人时,依旧心痛如绞。
他不信鬼神,如今却希望庙里那些泥塑木雕都是真实的,让他跪一跪、求一求,只愿她平安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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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周鹏发现帅案上的飞刀传书,看了里头有关军械库中藏有黑油的内容,整个人都快发狂了。
他铁青着脸,把三座军械库全检查了一遍,确定无误后,暴跳如雷地杀进李友合的营帐。
“姓李的!”不顾李友合正与人议事,周鹏一把捉住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二弟,你干什么?”李友合痛苦地挣扎着。
“是啊!大将军,有话好好说,何必动手动脚?”一名随军参谋出言相劝。
“说个屁,老子只想砍人!”周鹏一把将李友合摔在地上。“你给老子说清楚,军械库里那一百多坛——是怎么回事?”也亏得他没有粗莽到不知进退,“黑油”二字,硬生生被吞入了喉。
李友合眉一跳,神色间难掩仓皇。
周鹏见他模样,便知飞刀传书里说的是真的,李友合勾结狄国,才能弄到那么多黑油充做军用。
“你们全都出去,本相与大将军有要事商谈。”这种事可不能外泄,否则军心不稳,底下兵士可能要叛变了。
那些亲李友合的参谋、监军、参将们,彼此互望一眼,虽然不放心让李友合与暴怒的周鹏独处,却也不敢违背他的意思,犹犹豫豫地,一个接一个走了。
营帐内再无第三人,李友合拍拍衣上的泥灰,站了起来。
“老二,你听我说,为兄绝对没有做对不起齐国的事。”
“难道你要说那些黑油是我国产的?”周鹏是无谋,却非白痴。
“不,那是狄国资助我国平叛的军资。”
“那些北方蛮子有这么好心?”
“昔年,狄国南侵,被你反攻,一路打进他们的都城,本可以一举将其亡国,若非为兄与一干文臣坚持毁人宗庙有伤天理,怕如今狄国早亡了。其君主甚感佩我国仁义,在我因为英王谋反而向他们提出援助的时候,他们立刻慷慨地送来黑油,并且许诺,若我方无力平叛,狄国愿派大军南下,助我们一举擒贼。”
周鹏听得眼珠差点掉出来。
“你相信这种鬼话?”
“我以仁义待人,人当以仁义待我。”李友合为难地看了周鹏一眼。“这件事为兄也不愿瞒你,实在是你太好战了,对狄国又偏见甚深,为兄不得已才将黑油深藏军械库内,以备不时之需。”
现在到底是谁笨了?还是书读太多的人脑子都会打结?周鹏从来没有像这一刻,如此痛恨这些满口之乎者也的酸儒。
“你随便问个人都知道,国与国间没有仁义,只讲利益。谁的拳头大,谁就是老大。”
“荒谬!依你之言,人与野兽有何区别?二弟,你真该多读点书,才能明是非、知礼节、懂进退。”
“你你你——”周鹏气得直喘,揪住他的领子。“你说狄国还许诺愿派军帮你平乱?那怎么实施?”
“只要盘龙关口一开,狄国十万铁骑便可南下,助我等歼灭英王。”
“老匹夫——”周鹏愤然大吼。“你这齐国的千古罪人!”
“周鹏!”李友合什么都可以忍,就是无法接受有人说他对齐国不忠。“本相若非看在你为国奋战十余年,早治你贻误军机大罪,如今你还敢出言不逊?莫非当本相是好欺的!”
“哈哈哈——”周鹏仰头狂笑,笑声里充满英雄陌路的悲哀。“李友合啊李友合,你究竟是假聪明还是真愚蠢?你能给狄国什么好处?他们这样勤快帮你?你天天讲仁义、说道德,莫非不知,在人性面前,那些东西都是虚的!一旦狄国铁骑直入京城,他们还可能退出去吗?”
“两国文书上写得清清楚楚,只要英王伏诛,狄国便退兵回盘龙关外,两国永结同好,再不起刀兵。”李友合很自信。
周鹏浑身冰凉,心头痛楚更甚于当年被步惊云一掌打得卧床不起。
他是个粗人,讲道理,他根本说不过李友合。
但他起码知道一件事,国与国间是不可能有李友合讲的那种无私相助一事的。
他驻守盘龙关数年,有哪一年狄国没有派兵叩关?平时的劫掠更是数不胜数。
而今日,李友合要主动对狄国开放关口,那等于是放弃了抵抗,跟对方说:来啊,来抢我,我不会反抗的。
李友合——腐儒误国啊!
“李友合,今日我周鹏与你一刀两断,从此不再敬你为兄。我现在就去向英王投降,双方集结兵力开拔盘龙关,共御外敌!”他一扬袍袖,割下一块衣角,丢落地面,转身便要出帐。
李友合看着那块飘然落地的衣角,皆目欲裂。
“叛徒,敢尔?”
周鹏根本不理他,迈步不停。
“卖国贼!天理难容!”李友合怒吼。
周鹏突然感到背心一痛,怔怔地,他转过头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李友合手持一柄匕首,扑到了他身上。
周鹏从来没有防备过这个满头白发、只会读书、连走路都有些摇晃的义兄,他一只手都可以把他整个人提起来,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能对一名身经百战的将军有什么危险?
但偏偏就是李友合一刀刺进了他背心。
周鹏张嘴,想说些什么。
李友合咬牙一转匕首。“叛国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周鹏仰头,喷出一股鲜血。事到如今还要讲道理,莫非在李友合心中,自己便是永不犯错的神?其他人只要意见与他相反,即是罪无可恕?
周鹏只觉身体越来越冰凉,黑暗渐渐地抓住了他。
意识消失的最后一瞬,他很奇异地想起了那位女扮男装的假皇帝齐瑄。她总是笑咪咪地调和朝堂上的纷争,不管自己顶撞她多少次,她都笑着、听着,好几回,她还夸自己说得好。
现在这位小皇帝齐皓脾气更好,不管朝官在金銮殿上吵得多厉害,他都会从中分析出一条最有利的去实行。
近一年多,小皇帝强硬地开了海禁,鼓励工商,这是李友合最反对的。士农工商,商者,贱民也,怎么可以鼓励?
内乱的种子就是在那时候埋下的。
但回省前事,周鹏也不禁怀疑,小皇帝真做错了?至少他在边关驻守时,看见那些做生意的小老百姓都是很兴奋的。而边军每月的军饷、配给也一日比一日丰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