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会儿,男人无丝毫回应,仅傻憨憨直瞪住她。
云婉儿迷惑地眨眨眼。
“……力爷,要留下来喝茶吃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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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要喝,饭更是要吃!
梦寐以求且受宠若惊,怎可能不要?
素菜有三样——焖丝瓜、蒜拌黄瓜和炒山苏。
荤食备了两盘——半只油鸡和两颗煎蛋。
汤是笋丝汤,幼笋嫩脆爽口,加入少许新鲜肉丝,再撒些盐巴提味,简简单单便是一道家常美味。
看着男人埋头猛扒大米饭,方桌上的菜以惊人之速消失中,云婉儿水眸烁着光,一瞬也不瞬地直瞅着,模模糊糊间兴起奇异的满足感,仿佛她煮出的食物真是什么美食佳肴,能教人馋得把碗盘都给吞了。
蓄着短发的大脑袋瓜突然一顿,力千钧终于察觉到姑娘的注视。
停箸,他捧着宽口大碗忽地抬眼,见坐在对面的她也捧着碗不动,像瞧着什么怪异景象般拿他直看。
唉唉,是他狼吞虎咽的吃相吓着她了吧?
“我……呃……其实很久没坐在桌边吃饭了。”咀嚼的速度放缓,把嘴里那一口吞下后,他笑笑又道:“也很久没吃到这么像样的一顿饭。”
低沉声嗓慢腾腾地钻进耳朵里,云婉儿一会儿才回过神,不禁问:“你寻常时候不这么吃吗?”不坐在桌边用饭,还能怎么着?
“我很随意的,若出门在外当然是随着马帮吃喝,赶路的时候就边赶边啃干粮,要是回到寨子,平常就我一个,一人饱全家饱,随便几个馒头夹肉末或几张葱油大饼就解决,不会费事生火起灶。再说……”略顿,嘴一咧,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态,若非手里捧碗持筷,准又要搔头挠耳。“我煮的菜很难吃,简直不能下咽,若起灶,顶多是下些面条,再起锅拌点牛油。”然而面条不是煮得太烂就是太硬,他实在没辙。
闻言,云婉儿喉头堵堵的,说不出为什么,丽眸依旧眨也未眨地凝注他。
力千钧胸微挺,深吸口气苦笑道:“我吃相很粗鲁,吓到你了吧?平常我不会这样的……”至多是大口食肉、大口喝酒,不会像饿死鬼般埋首狂扫。
她摇头,再摇摇头,柔和笑了。
“我手艺不好,只会几道家常菜,看力爷这么捧场,我很欢喜的。”
这会子换男人拚命摇头。“你很好!不会不好,好得没边了!家常菜很好,我喜欢家常菜!”
他真情流露地急嚷,她听得心口扑扑跳,不禁低敛眉眼。
见状,力千钧刚棱有型的五官绷了绷,悔得真想敲自个儿脑袋瓜两记。
他说话口没遮拦,又吓着姑娘了吧?
垂下大头,默默把米饭往嘴里挖,想着该如何把太逾越的话兜回来,想得食不知味之际,一只油鸡腿突然落进他的大碗里。
“别光吃米饭不吃菜,这半只油鸡是大娘给的,力爷倘若不来,我都不知该怎么吃完它。”替对面的男人挟完菜后,云婉儿再次敛眉,静静扒起饭,乌丝下的两只秀气耳朵隐隐透红。
一根油鸡翅随即回报过来,把碗占去一大半,她蓦地扬睫,和男人炯炯有神的双目对个正着。
力千钧沉静道:“你也吃,多吃一些。”
他开始为她布菜,东挟西舀地弄了满满一盘推到她面前,确保她有得吃、有得喝,所有的菜不会被他在不知觉间一扫而空。
“力爷,我吃不了这么多……”那分量足足够她吃上三顿有余吧?
“食量可以慢慢练,跟练功一样,只要持之以恒,练越久吃越多,吃得多,身子骨越强壮。”他说得好认真,一副“过来人”的笃定模样。“‘霸寨’的男女老少都是这么练体魄的。”
“是……是吗?”云婉儿轻咬唇瓣。
见他用力颔首,她认命地瞧着那一大盘菜,片刻后深吸了口气,道:“……好,那我也练练看。”
不练不行,寨中生活许多时候都得劳动,尤其她又一人独居,尽管寨民们善待她,她仍得把自个儿的身子养得健壮些,不能凡事倚靠他人。
手不能提、肩不能担的姑娘绝对不适合这里,但那不会是她,她想跟“霸寨”的女人们一样强悍。
挖饭,吃菜,啃肉,咀嚼。她捧着碗卖力进食,对面的男人吃得比她更卖力,两人一起“练功”的感觉很奇异,让她口中食物越嚼越香,吃得津津有味,竟能食完了大半碗饭。
是因为多了个人相陪,不感孤单,所以胃口大开吗?
云婉儿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觉得没辜负大娘和婆婆们相赠的食材,这样很好,她好欢喜。
与她相对而坐的男人一张脸几被大碗遮掩,他努力加餐饭,大米饭淋着菜汁、肉汁一样能吃得底朝天。
他其实偷偷在笑,笑得眉开眼弯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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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确实太纤瘦,柳腰像是一折便断。
但他注意到了,她的瞳底常有沉静的幽光,那般眸色澄澈却也复杂,是温驯、无辜、委婉的,也是极具韧性和倔气的。
发情似乎是瞬间的事,简单一个点就彻底吸引他。
发情没药医的,情一发不可收拾!
姑娘的心很有当“霸寨”女人的能耐,他当下要做的就是设法养壮她,让她能更安稳顺利地窝进寨子里,轻易应付这里每一季的寒冬。
晚饭结束后,云婉儿取碗筷到侧门外清洗。
力千钧自动自发帮忙收拾灶间,他拧干抹布擦桌、擦椅,跟着把火苗小心地养在灶内的木灰里,又察看大缸中的储水是否够用。待一切检视过后,婉儿还没进屋,他大脚自然是克制不住地朝侧门出走。
甫踏出,扬眉一瞧,他左胸像抡牛皮大鼓,被人握着大棒槌连番重击。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咚得他整个胸臆震颤,狠狠感受到心在暴动的力劲。
侧门外取暖用的火盆子边,披着毡毯的母骡和姑娘头靠着头、颊贴着颊,姑娘喂着她吃果子,蜜枣干、腌桃子和新鲜野梨,八成也是“霸寨”的女人们强赠她的。她喂着母骡吃,自己也吃,其间还对着骡子低声说笑,也不知说些什么,眉眼俱柔,倒似在哼吟小曲。
母骡湿湿的舌头舔她掌心和手腕内侧,她轻笑,怕痒地缩肩撤手。
“春花,我的好春花,别舔啦,明儿个我跟着大娘学怎么腌桃子。我腌好多、好多给你吃,春花饶过我吧……”
她笑声清脆,跟母骡颈子上的红漆铃铛音色相近。
母骡没打算放过她,长颈一探,白毛鼻头顶将过来。
她笑着往后退,结果一脚重重踩在男人大靴上,颠了颠的身子立即被巨掌及时扶稳了。
“力爷——”旋身,云婉儿微讶低唤,双手自然地攀着他的前臂。“怎么不出个声?唉,我踩到你了。”
垂眸急要察看他的脚,殊不知他俩身形体重天差地远,就算她往他脚板连踩个一百下,对力千钧来说,怕也仅是搔痒力道罢了。
“你……你晓得她叫‘春花’,你知道她的名字?”黝目泛亮。
“嗯。”云婉儿点点头,被他略显激动的神情弄怔了,柔声道:“常听力爷‘春花’、‘春花’地唤着,我自然知晓啊!我还知道,春花是咱们马帮驮队的头骡,地位很高,责任很重的。”
力千钧定定望着她,浓眉忽而飞扬,咧嘴露出白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