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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好美。”宋鸿珞由衷地开口。

  杜铁生瞥了她一眼,暗暗思索,斟酌片刻才问道:“小姐真不打算嫁人吗?”

  “习酿酒之术似乎比嫁人更吸引我哩!”听到杜铁生语重心长的语气,宋鸿珞吐了吐舌,说得真诚。

  “那小姐尽管安心留下,只要你愿意用心学习酿酒之术,生伯会再教你如何酿制药酒。”



  几个月相处下来,杜铁生已然看透这小丫头的性子。

  可爱固执,同时又勇敢坚强,否则不会为了逃避亲事,一人跋山涉水来到这荒僻的小村落。

  “生伯怕珞儿养不活自己吗?”宋鸿珞咯咯轻笑出声,银铃般的笑声在清新的空气中缓缓晃开。

  “多学几种酿酒法对你有好处,再说杜家的祖先──杜康是最早的酿酒者,你身上流有杜家的血,生伯相信,你一定会跟你娘一样,成为优秀的酿酒师。”

  宋鸿珞苦笑了下。“哇!好重的担子啊,在生伯的督导下,珞儿不争气都不成了。”

  杜铁生咧嘴一笑,顿时发出爽朗浑厚的笑声。“哈、哈!有你伴著,生伯的日子就不会无聊了。”



  她微微一笑,心底却不免因杜铁生朗朗的笑声而想起她的阿爹。

  即便她仍有些赌气,但思亲的心情却是骗不了人的.

  她这一留书出走,想必阿爹气炸了吧!

  离家几个月,不知阿爹是否挂念著她?

  思及此,眼前的好山好水顿时因为她心头泛起的淡淡惆怅,少了几分景致。

  ***

  一回到醉花坞后,杜铁生立刻领著宋鸿珞进酒窖。

  宋鸿珞才刚踏进酒窖门口,鼻息间便闻到满室浓郁的酒香。

  她蹙起眉俏皮地道:“不胜酒力之人,怕是脚一踏进便醉了吧!”

  杜铁生闻言猛地笑出声。“小姐,这酒香不算浓郁。”

  “是吗?”她偏著头打量,这才发现窖中堆瓮果然如杜铁生所言,几无存酒,整个酒窖看来颇为冷清。

  “这些便是醉花坞的所有存酒了。”

  他话一落下,宋鸿珞轻敛著眉喃喃问道:“生伯,若依这状况,咱们如何多措些钱买粮酿酒?”

  “目前咱们先以现有的麦粮酿产春三酿,只要春三酿一出,重振穷迫的醉花坞便指日可待。”

  “春三酿真有如此倾倒众生的魅力?”宋鸿珞轻咬著唇,表情有些疑惑。

  杜铁生略顿了顿,半晌才沉稳缓声地说道:“醉花坞目前仅酿六坛春三酿,不如生伯取一坛让小姐尝尝,如何?”

  “也好。”她思忖了一会儿,瞬即朝他露出和煦的笑容。

  若酒面是“酒之骨”、“酒之魂”,那同理春三酿也可以说是醉花坞的骨肉、魂魄,既有心重振醉花坞,她更要细尝春三酿的醉人之处。

  “品酒前,正巧利用这时刻同小姐说说堆瓮的技术。”

  宋鸿珞怔了片刻,不由得扁嘴抱怨。“唉,师父果然是师父,不错过任何可以教导徒儿的机会。”

  瞧著她的神情,杜铁生真不知该笑还是该斥责。

  宋鸿珞虽然勇敢地选择了未来的人生,但性子里毕竟还只是个小姑娘,真要她乖乖受教,也挺为难她。

  “其实不止堆瓮,连瓮口封泥也讲经验、凭技术,若对酿酒无十分的喜爱,即便用上十分力,也不一定能习得一分技巧。你年纪尚轻,先用眼瞧、用耳听,等看久、听久了,自然不需刻意的学习,便能无形吸收一切。”

  听杜铁生这一席话,宋鸿珞心里好生佩服,原本玩笑的态度也变得慎重。“生伯放心!珞儿会牢记生伯的每一句话。”

  杜铁生唇边浮起一抹欣慰的笑容。“不止酿酒,看待一件事的态度是决定成功与否的关键,想当年,生伯就是因为瞧不起堆瓮,才被卖进杜家当酿酒奴才的。”

  她怔了怔,一脸诧异,不自觉对杜铁生兴起了无限好奇。

  “那是另一段往事。”经过多年风尘岁月,往事已不堪回首,杜铁生收回眸底稍纵即逝的落寞,继而道:“这酒瓮不管堆多高、堆多少,都有承受压力的考量;每层之间需垫塞木板片,最顶层的酒瓮必须以捆绳绕绑,如此便能稳固如山,不怕地牛翻身造成损失。”

  瞧了瞧宋鸿珞专注的模样,杜铁生又继续说道:“至于瓮口封泥的学问更深。它是以猪血和石灰加上宣纸密糊数层,待凉、干缩后密封住瓮口,这么一来,酒便更容易醇化……”

  半个时辰后,杜铁生将春三酿递给她。“好了,你把酒抱到前堂,生伯弄几道下酒菜,免得你到时醉得难受。”

  “生伯太小看珞儿了。”她努起嘴,像个不服输的小姑娘。

  不理会她抗议的神情,杜铁生朝她泛开疼惜的笑,表情很是纵容。“这种下厨的粗活生伯来就成了,你把酒抱到前堂,关了坊门、收下酒旗,乖乖候著。”

  他都下了令,宋鸿珞哪敢不从,抿了抿唇,她只得乖乖抱著酒坛子离开酒窖。

  ***

  初春,柔和的阳光落在潺潺溪流上,映得水光粼粼。

  袁浪行停下脚步,远眺远山清幽蓊郁之景,禁不住吟道:“故乡何处是,忘了除非醉;沉水卧时烧,香消酒未消。”

  这首《菩萨蛮》是前朝女词人饱受战乱、离乡漂泊之苦的叙述,不期然的,竟与此刻的他不谋而合。

  袁浪行苦涩地扬起一抹笑,仰头欲饮却发现酒壶已空。

  把饮尽的酒壶抛向溪里,袁浪行打了个哆嗦,春至梅已凋残,然空气里一丝未尽的寒意却惹得他“只顾长醉不愿醒”的思绪中多了一丝清明。

  不成!他挪移脚步,瞠著迷离醉眼,准备再寻一处酒坊买坛酒,最好是可以让他醉上个三、五年的好酒。

  恍恍惚惚不知走了多久,他的脚步落在溪水尽头处。“醉花坞。”

  很美的名字,他微带醉意的眸,打量了冷清残破的小酒坊,不经意抬起眸的瞬间,被挂在门上的一副对联给震住。

  门上那一副对联写著──“猛虎一杯山中醉,蛟龙两盏海底眠”,横批是“不醉三年不要钱”。

  他挑了挑眉。“好大的口气。”

  这对联出自酒神杜康的酒坊,传闻,“竹林七贤”之一的刘伶,便是在杜康酒坊看见这副对联,而衍生出“杜康造酒醉刘伶”的典故。

  “天下好酒属杜康,酒量最大数刘伶”,想他袁浪行有著可比刘伶的好酒量,他倒要看看,自诏杜康酒坊的“醉花坞”如何让他烂醉如泥。

  待他举步进入“醉花坞”时,宋鸿珞正巧捧著春三酿由后堂走出。

  “好香。”瓮里散发出的特殊酒香不断在鼻息中盘旋,她拧著秀眉,怀疑自己未来是否能酿出如此美酒的同时,一道灼热的视线让她心口颤了颤。

  袁浪行静静地瞅著她,满脸兴味地挑起浓眉。

  在她抬起眸的那一瞬间,男子一身粗布蓝袍的修长身影映入她瞪得又圆又大的杏眸中。

  不羁的笑容、不修边幅,偏让人无法移开视线……诸多疑问由脑中掠过,她率直地扬声问。“你、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迎向她诧异的俏脸,袁浪行忽地静默下来,唇边笑意加深。“没想到我们会这么有缘。”

  那一回与她“不欢而散”后,他没想过能再见到她。

  乍见她的刹那间,心底漾开某种无以名状的情绪,前所未有地加深了他的喘息与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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