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如此,今年也当是如此,季书玥早在清明节前,就已先一步住进皇宫;而今年只有季书瑆一人单独前往祭祖,原因是季家唯一的独子——季书旸人在外地,让他来不及赶回长安。
在这种重大节日里,季书瑆早就让需要回家的下人及护卫提前放假,整个府里的人数锐减,除了几名厨娘及一些丫鬟,就只剩下十来个护卫跟武师而已,人手严重不足,连季书瑆都得亲自准备奠祭的物事。
不知道是否是因为今年只有她独自前往,季书瑆从一早起来就感到心神不宁,老觉得心里沉闷得很,也因此她的神色跟着也显得凝重。
于慎也是从早上起来就开始忙碌,尤其是今年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多护卫告假回家,护卫及武师的人数根本不够——府中要留下人手,又要派人护送季书瑆前往祖坟的所在地,连他在内的人就只有七名护卫能够随行。
终于,一行人从季府出发前往季氏一族的祖坟地。
季书瑆已经提前几天就告知过于慎季家祖坟地是位在长安郊外,路程还颇远,光是去到那儿就要花去一个时辰的时间。
轻裘便装,季书瑆所搭乘的马车很轻便,仅能够容纳三个人坐在里头,马车后方也不是一般的木门,而是用长布挡住而已。
季书瑆随手掀开马车窗户旁的布幕,于慎跟其他护卫都骑着马围着马车四周行走,瞧着于慎的侧脸,一股柔软的暖流滑过心窝,她噙着温柔的笑,就这样瞧着他。
她一脸的幸福满意,一旁随侍的和草却是忧心忡忡——二小姐跟于总护卫两人之间的情感交流太过明显,府里的下人都知晓,也全都在为二小姐忧心。
虽然他们都很诚心的祝福二小姐与于总护卫的恋情,但二小姐的身分始终是个问题,不知道二小姐到底有没有想到这个问题?
“小姐,您……”犹豫了一下,“小姐,您跟于总护卫两人以后有什么打算吗?”和草还是问出口了。
偏过头看向和草,季书瑆满脸的不解神情,“怎么这样问?”什么意思?
和草叹口气,“郡主,奴婢从十年前跟您一起从深宫来到长安城住下,或许您认为您仅是季府的二小姐,但以实际来看,您终究是位郡主,身受皇泽圣恩庇荫,您的夫婿……绝不可能是位无品无阶的武夫!”缓慢的跪地,和草的措词恭谨,对季书瑆行起皇族之礼。
为什么人人都要说她受到皇家庇佑?那根本就不是她要的。“身受皇恩从来都不是我要的,我的丈夫要由我自己选择,没人可以左右。”外表的柔弱不代表她的个性也是如此,她的个性可是比大姐还要偏激跟固执,只要认定,没人可以改变她的想法。
不然她也不会守着诺言,等了于慎七年的时间。
“郡主,您要仔细想清楚。”和草苦口婆心,不想小姐最终落得一场空。
“够了,我想得很清楚,我的夫婿要由我自己选,这是皇室欠我的!是皇室的恩怨夺走我的父母,这郡主的身分……”哀伤的扫过一身的锦衣华服,双手握拳,“我从不希罕,如果这郡主的身分是要拿爹娘的命来换,那我宁可不要!”
和草是如此、华姒芸也是如此,为什么大家都只看到这光鲜亮丽的郡主称号?她们也不想想这个称号的代价会不会太大了!
“如果是这样,那郡主为什么不对公主提及您跟于总护卫之间的事呢?”事情要真能如季书瑆所说,那她为什么迟迟不敢将两人的恋情告诉公主?这不就代表她心底也知道两人之间的身分终究会成为一个挂碍!
“这……”撇过头去,看着窗外的人影正是于慎,季书瑆心知肚明,她是不敢对大姐说,因为大姐已经为他们背负了太多,虽然明知道说出口,大姐一定会为她达成心愿,但她怎么忍心又让大姐再为她牺牲什么。
但是慎哥又何尝不是为她付出许多,要不是为了她,当年慎哥也不会阴错阳差一走就是七年的时间。
马车仍然驶动着,但两人之间却是沉默无语,和草静静的跪在马车里,心里暗忖着:她不忍又如何?她恨不得能为二小姐做些什么,但凭她的身分又能做什么?
季书瑆黯然不语,心里正挣扎着,但她咬紧下唇,怎么也不想放开慎哥的手,她已经松开七年了,她不要也不愿再放开。
“小姐,不然你跟于总护卫离开吧!”想了又想,和草突然说道。
“你说什么?”离开?
“小姐,只要你跟于总护卫离开金玉皇朝,这样你们就可以在一起了。”天下之大,总有小姐跟于慎的容身之处吧!
这说法让季书瑆更是觉得哭笑不得,“你想得太单纯了,你不是说我贵为郡主吗?我若是跟慎哥私下离开金玉皇朝,你想难道不会引起轩然大波吗?”摇摇头,她想过了,等这次祭祖后,她要找个时间同大姐说清楚,这样会比较妥当点。
至于离开?她只怕这一走,不仅会让她跟慎哥成为金玉皇朝的敌人,更会拖累到大姐,礼部的人对大姐一向颇有微词,这一走,正好让他们逮到机会。
和草还想说些什么,但马车已经停下来,后方的布幕也让人掀开。
“到了。”于慎的身影出现在两人眼前。
季书瑆对和草摇头,表明不想再谈;她伸手让等着搀扶她的于慎扶下马车。
和草叹口气后,也跟上他们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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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家的祖坟地在离长安颇远的一个山间,四周是茂密的竹林,左边不远处有着一条小溪,风景优美;右边是个断崖,从山头望下去,远远的还能瞧见长安城的影子。
护卫们将马匹牵到一旁的草地上休息,几个大男人快手快脚的帮忙除去坟上的杂草,和草同季书瑆两人则是将车上的祭品一一摆设在墓碑前方。
细小的雨丝不停从天上飘下,和草将蜡烛燃上,季书瑆手上拿着香火,分了一小束递给于慎。
两人相视一笑,一起走到墓前闭上眼,虔诚的焚香祷告,一会儿后,和草才上前将两人手上的香取下,插到墓碑前的香炉上。
蹲下身子,季书瑆拾起一旁的冥纸缓慢的烧着;于慎紧跟在她身旁,垂眸看着燃烧的火焰;不知为何,早上那种莫名的不宁又袭上她的心头。
“在想什么?”于慎拨开她拿在手里快烧上她手指的冥纸。
“想爹娘。”这是实话,年年都来,不知道为什么今年特别有感触,“你知道我们季氏都是名医一族吧?”
于慎点点头。
又拿起一叠冥纸烧着,“爹跟娘的医术是我们季家最好的,但最终仍逃不了一死,当年爹自愿试毒来救太子时,娘也义无反顾的追随着爹的脚步;爹娘一生恩爱,就连死,娘也不想离开爹!那件事过后,我们家所有的医书都让大姐烧光,她还要我们立下重誓,声明此生不得再学医术,因为她不愿我们步上爹娘的后路!”在红黄交错的焰火下,季书瑆回想起当年大姐的举动,在焚烧医书时,她记得大姐的泪水从没断过,就是一直烧着……她从不知家里究竟有多少医书,但她知道,大姐该是都烧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