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了!近了!她几乎可以呼吸到他的气息了!
终于来到城楼下,她跳下马,昂首向前走。
有人试图阻拦,她沉声喝道:“让开!我是漠尘郡主!”
听到她的名字,众将士像听到不可碰触的禁令一样,面面相觑,不由自主地让开一条路。
她赤着足,踩在冰冷的石阶上,一步步登上城墙。
风,吹着她的秀发在风中不羁地飞舞,脚下在奔跑中被尖锐的石头扎伤的伤口不断地流血。
她顾不得这一切,只想见到他!见到福雅!
登上城楼的最高处,向下望,看到了,终于,重新见到了他——
但他已不是分手前的他,就如同她也不是分手前的她一样。
分别前,他们都是一袭白衣,而如今,她的衣服鲜红如血,他的盔甲玄黑如夜。
他的面容因为相隔太远看不清楚,但她知道他正望着自己,用和她同样迫切激动的目光,与她胶着。
福雅啊,我带给你的到底是什么?她张张嘴,有多少千言万语要说,可在此刻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你救我,养我,护我,爱我,而我,却伤你,痛你,累你,害你。
不仅是福雅,这京城内外的多少将士,从燕生,到墨荷,乃至随便的一个士卒,都因为她而改变命运。
她是罪人。
遥望着他空空的袖管——那样轻灵地在风中飘摆,她还清晰地记得当年袖管中的那条手臂拥着自己的温暖和有力。
她欠他良多,今生已不可能还清。
身后,有人呼喊她的名字。大概是弥清追来了吧?这个人虽然狭隘自私,却也是个可怜的情痴啊,眼看为了她,弥清原本飞扬跋扈的太子身分也将陷于空前的劫虽之中。
都是因为她,因为她。
那么,就由她来亲手了断这一切吧。
她望着福雅——他正驱驰着骏马,风驰电掣地从远处奔向她所在的城墙下。多想再看他一眼啊,再听一听他的声音,再在他的膝上小憩一阵。
惟有期待来生了。
冰凉的足底几乎已被城墙冰冷的石砖冻得麻木,好在她还可以向前多走一步。
她坚定地踏出了这一步,身子就像是从半空坠落的一片树叶,无力地在空中颠倒旋转,硕大的礼服犹如蝴蝶的翅膀,鼓起了激荡的风声,在耳边猎猎吹响。
她微笑着闭上双眼——
让一切,终结。
第十章
这是一场在地狱中才会有的劫难。
她全身骨头都像是被人拆散,又一块一块地撕扯、重组,连她周身的血液都脱离了身体之外,一点力气都没有,只有无尽的疼痛,疼痛。
但是,除了肉体的疼痛之外,她并没有更多心中的痛苦,因为她相信自己已经解脱,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在这里,有种强大的力量安抚着她重创的身体,这力量如旭日朝阳,似大海江河,托着她的身体在空中漂浮,不至于摔碎在地面之上。
在幻境中,她被一场满天满地的大火围困在当中,手脚却无法移动半分,根本无法逃离。就在那火焰烧着她全身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袭来一阵冰冷,将大火渐渐逼退到她的身外。
冰冷之外,恍惚间她听到福雅的声音,“坚持住!坚持就能活下去!”
活下去?可她已经死了,该怎么活?
除了福雅的声音之外,她还听到许多陌生的声音在耳畔不断地响起——
“王爷,神医找到了。”
“快!请他来!”
“她会活下去的,但是需要一件东西。”有个从未听过的男子声音出现,悦耳的声音带着某种平和的力量。
“需要什么?什么我都可以给!”福雅急切地追问。
“需要……奇迹。”那男子慢声道:“无垢,我可以为她接骨,但是她失血太多,该怎么办?”
有个同样陌生的女子声音悠然出现,“要将别人的血转给她身上,但是这种方法我只在古书上见过,迄今为止没有人真的做过。”
福雅迫切地说:“我的血可以给她,要多少你们都随便拿去!现在就拿去!”
那女子叹气道:“不是所有的人的血液都可以互相给与,如果给错了,她的件命依然不保。”
那男子说:“所以我们需要奇迹。无垢,你信不信上天有好生之德?”
“我只听说过天若有情天亦老,但是……好吧,我愿意一试。”
再然后,她的身体痛感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强而有力的热液突然从身体外某处如潮水般注涌进身体内的冲击感。
刚才他们在说什么?他们要把福雅的血给她?
怎么可以?!福雅的身体再不能被她拖垮一次了!
她挣扎着,想拒绝这股力量,但是有人使劲地按住她,不让她挣扎。
“王爷,你对她说点什么,让她不要一心求死,让她想活下去。”
有人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唇瓣,是福雅,只有福雅会这样触摸她。
“漠尘,我爱你。”
这短短的五个字,似最动人的歌声,似上天突然赠给她的神力,她全身颤抖了一下,再不挣扎,软软地舒展开四肢,轻声低吟。
“她有意识了,她会活下去的。王爷,放心吧。”
这是一个看似陌生的世界。
漠尘好像睡了几百年,当她睁开眼,看到第一线光明的时候,她以为自己已经穿过了鬼门关,走入了地狱,但是地狱中不该有这样刺眼的光线,也不该有这么雪白的墙壁,以及精雕细刻的屋顶。
“啊——”她用尽力气才发出蚊蚋一般的声音,身边忽然出现了一对陌生的男女。
那男子一头白发却俊雅无匹,女子黑发如缎,温柔妩媚。
是神仙吗?她呆呆地看着他们。
“我知道你现在很痛。”那男子说,“但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因为你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全身的骨头断了不下二十处,虽然我们用尽了办法帮你止痛,但是不能止太久,否则麻醉剂会对你的身体造成另一重伤害,必要的疼痛也是帮你恢复身体所要经历的一个历程,再忍一忍,熬过第一个月就会好多了。”
他们说的话在漠尘听来像是陌生的语言,完全没有反应。
那女子低笑道:“你真的很有勇气啊,为了逃婚,居然不惜跳下那么高的城墙,不过,你也的确很幸运,没有摔坏头和脊椎,所以只要等骨折的地方一一长好,你还是可以和以前一样,我们为你用了最好的药膏,你会复元得很快。”
“当然,你能活过来还要感谢福雅王爷带给你的奇迹,他将自己体内的大量血液转给了你,我们本不能确定他的血液一定可以成功地转到你的身体,只能赌一赌,好在我们最后赌对了。”
福雅?提到福雅,漠尘的眼睛霍然张大,哑哑地开口,依然是轻微的声音,“他,在哪儿?”
“在隔壁的房间,他为你送血之后也很虚弱,又陪了你这十几天,公孙刚刚给他扎了几针,让他睡了,否则他的身体也会吃不消的。”
漠尘的思维终于开始缓慢地运转,她迟疑地问:“我还活着?”
“当然了。”那两人相视而笑,“否则我们难道都是鬼吗?”
“你们……”她怔怔地看着他们。
男子说:“这是我妻子,仇无垢,你叫我公孙好了。我们是西岳国人,本来是到东辽去看一位朋友,无意间路过天雀时听说了你们的事情,所以过来帮忙。”
漠尘的眼珠慢慢地转动,他们两人说的话也一点点的带动了她的思维运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