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母亲惊讶莫名,他便把原委解释一遍。两老听了,都面面相觑,忍不住暗自叹息。
书夫人凝望儿子,更是心疼不舍,她早就觉得淮雪太过单薄,面相清秀有余,却福泽不深。难怪仲绮此次回来,整个人好像瘦了一圈,一副身心俱疲的模样。
“绮儿。”她缓下脸色,柔声劝道:“还是叫淮雪绣吧,不是爹娘想逼她,只是若另找绣工,岂不是欺君?万一被发现了,欺君之罪非同小可,如果累及全家,那要如何是好?”
书仲绮无奈的然看着母亲,摇头拒绝,“皇上是个风雅多情的人,不会轻易杀死才学之士,否则我屡次拒绝画院征召,皇上早就杀我几十回了。请爹把原委告知皇上,皇上未必会论罪的。”
“君心难测啊!”书老爷没好气地瞥他一眼,“这只是你的推断,如果这次真的触怒了皇上,皇上要将你问斩呢?”
“斩就斩吧!”书仲绮摸摸鼻子,满不在乎地笑着。
“绮儿!”书夫人忍不住着急的斥责,“真不像话。”
他仍是吊儿郎当的笑着。
“这件事该怎么办呢?”
“急什么,天大的事,也等我一觉醒来再说。”书仲绮伸伸懒腰,捶着肩膀,懒洋洋的问道:“我已经知道是什么事了,可以回去了吧?”
书夫人仍不死心的婉言相劝,“依娘看,还是叫淮雪绣吧!她的身子看要怎么调养,灵芝也好,人参也罢,爹娘都会供她最好的,只要在三个月内绣完这幅画,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他闻言忍不住侧头瞧着娘亲,讥诮的一笑。“有几个臭钱,还真了不起呀!”
“你这是什么态度!”书老爷喝道。
书夫人则是又气又难过,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
书仲绮自知过份,便沉着脸不再说话。
很多事是没办法用钱来衡量的,以前他不觉得,连淮雪也是用钱买来的,可现在他却恨极了自己以前的满身铜臭、自以为是。可是对父母,他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他不认为他们会理解自己的想法。
书仲绮转头正要离开,却见妻子静悄悄的站在门外,不禁愣住。
“你来做什么?”
苏淮雪痴痴望着他,脸颊被晚风吹得有抹病态的红。
他见了立即走上前,拉起她的手就往木樨馆走去。
她顺从的任由他牵着,一路上静默无语。
书仲绮心神不宁的转头看她一眼,却见她眼眶里水盈盈的,积满了水气,一脸欲语还休。
“怎么了?”他停下脚步,回头捧起她的脸,柔声询问。
苏淮雪定定地仰着脸瞧他,脸上写满忧虑。
猜到她的心思,他烦躁的吐了口气,安抚的说:“我会想办法的,你别担心。”
她摇摇头,反手摇晃他的手,一颗眼泪沿着脸颊滑下来。
“别哭,别哭。”书仲绮搂着她苦笑,“你怎么这么爱哭?害我老把这两个字挂在嘴上。”
她固执地摇晃着他的手,眼泪仍旧掉个不停。
“你在用眼泪威胁我?”看穿她的意图,他不禁板起脸,凝重地盯着她,“你想为公主绣那幅画?”
苏淮雪点点头,这才破涕为笑。
他忧心的道:“只有三个月的时间,未免太仓促了,说不定还要日夜赶工,既劳神又伤眼力。”
她微微一笑,摇摇头,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
“可是我介意。”他无力地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好吧,我只有一个条件,如果我叫你休息,你得依我。”
苏淮雪马上用力点头。书仲绮又叹了一声,牢牢抱着她,吻着她的额头。
月色笼罩在两人身上,月光朦朦胧胧的圈着他们,像是一对谪仙。
他爱极了她这模样,索性横抱起她,低笑道:“怎么轻得像块绸缎似的,我真怕风一吹来,就把你送上广寒宫了。”
苏淮雪揽着他的颈子,心头暖暖的,只是微笑不语。
第十章
书仲绮愿意领旨,书家两老都松了一口气。隔天灵墨便整理好绣架,绷上绣布,笔墨颜料齐备。书家还延请大夫来帮苏淮雪把脉,什么珍贵补品都备妥了,只盼她能如期绣完。
可千算万算,却料不到这一回,运笔如神的书仲绮居然画不出来。
夫妻俩并肩坐在绣架前,默默看着画布,书仲绮突然垂倒在苏淮雪身上,叹了口气。
木樨馆里依然落英缤纷,一样的绣架、笔墨,一样的人儿偎在他身边,一切都跟从前好像没有丝毫不同。以前他只要一提起画笔,就神采飞扬,一挥而就,可现在——
尽索枯肠也画不出一撇。
苏淮雪见他一脸苦恼,便伸出白葱似的纤纤玉指,滑上他的脸颊,像一对翩翩粉蝶在他脸上飞舞,轻轻柔柔来回抚慰着。
书仲绮微微一笑,随即闭目享受起来。
他的心境跟以前已经不同,所以没办法画了。
以前他呆头呆脑的,不明白自己的感情,什么都不知道,眼里只有她一个人,满心以为淮雪眼里不可能还有别的。
笨虽笨,心情却是欢畅的,沉浸在恩爱幸福里,脑中毫无杂念。
可如今他发现自己爱上她后,却再也摸不透她。淮雪仍然柔情款款的待在他怀里,可是他却不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
之前直至她爷爷过世之时,她都还当自己是主人,仿彿以前的恩爱都是镜花水月,都是假的。
那么现在呢?她心里有他了吗?她对剑山又是如何看待?
他变得越来越在意淮雪,而她至今仍不能开口说话,他更是心痛难忍,皇上却偏偏要他画什么鸾凤和鸣……
这叫他怎么画得下去?
“淮雪,我累了,陪我回房小睡一会儿好吗?”书仲绮可怜兮兮地恳求。
苏淮雪点点头,陪他起身。
随侍在侧的灵墨,见他们这天又要放弃,不禁皱眉相劝,“少爷,您越晚画好,少夫人能绣的时间就越少了。时间有限啊,如果您这边拖得太晚,以后可就苦了少夫人。”
书仲绮忍不住横她一眼,咕哝道:“废话,我当然知道,还用你说!”
苏淮雪也对她摇摇头,便跟夫君回房了。
“我好没用,画都画不好,也没能好好保护你,你都够难过了,还得刺绣……这么辛苦到底是为谁忙啊?还不如离开这个家,离开京城,回乡下捕鱼、画画、刺绣,过着平平静静、再也没人打扰的生活。”
书仲绮仰头倒在床上,掩不住满怀伤感,失意的转头对妻子苦笑。“要不是我,你就能陪你爷爷度过余生,送他走完最后一程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你不能说话,都是我害的。”
苏淮雪眼眶发红,伸手按住他的嘴唇,不让他再说下去。
自己果然说到她的痛处了。他懊恼的翻身搂住她,闭上眼,什么都不说了。
两人各怀心事,搂抱着彼此,双双逐渐睡去。
直睡到半夜,书仲绮隐约听见哭声,才逐渐清醒过来,一转头就发现是枕边人在哭,还哭得满脸泪痕,不禁吓了一跳。
“淮雪,醒醒,你作恶梦了。”
苏淮雪冒了一身冷汗,额头上的头发都湿透了,经他连连摇晃,才将她摇醒。她一睁开眼睛,就立刻抱紧他,嘤嘤哭了起来。
“没事了,没事了,有我在……”书仲绮抱她坐起来,柔声安抚着。
她哭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止住眼泪。
他担心地抬起她的脸,仔细抹去她额头上的汗水,他喃喃的说:“究竟梦到什么,怎么哭成这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