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展靖尧。”
展靖尧看了他一眼,苏洛嘻笑了声,扬着头看他,仔细的打量着他。
这家伙,高出他许多,近距离就得扬着脸;这家伙,俐落五官深刻,眼睛幽邃而无温;这家伙,脸庞比哥哥冷多,话也少上得多;这家伙……
这家伙的声音低沉,却如此令人深刻……
苏洛缓缓地低下头,盯着两人鞋尖里的空隙,在心里静静地咀嚼。
那道声线,如同冰块撞击般,音质清冽却充满疏离……
下颔蓦地被抬起,转眼他对上一双深黑锐眸,沉得不见底。
“你干嘛……”呼吸倏地一窒,苏洛伸手拍开他的钳制,掩饰性的撇开头,回首时又扯开了抹笑意,随口问道:“欸、你希望我参加吗?”
瞥了眼他在侧脸与颈间拉扯出的线条,展靖尧语似漫不经心:“可惜罢了。”
“哦?”这回答出乎意料。
“车来了。”
黄色大车行驶而近,苏洛低喃:“太快了……”
上车前,苏洛回首,欲言又止的摸了摸爱板,最后只是撇撇嘴,怨道:“的确是‘可惜’啊!展靖尧。”竟拆了他的爱板。
关上车门,外头的一切就看不见了。霍地想起什么,苏洛赶紧拉下车窗,朝还站在街上的身影喊:“展靖尧,我要谢谢你三次耶!”
语落,那人只是伫立在原地,这样的沉默,他竟也开始感觉到习惯……
不过似乎太晚了些……顿然,最后,少年不觉绽开了笑容,颊边沾上一撮红丝,留下一抹灿烂如昔,愉悦如初的净朗。
“再见了,展靖尧。”
***
黄昏将至,薄光窗外斜角落下,映照出满室的点点浮光。
地板上,少年如同睡着般的侧躺身影,微屈着身,半截沐浴在金黄里,忽明忽暗、似黑又似红的发丝散开在灰毯上,孩子气的手臂交叠在胸前,怀抱着心爱的东西。
纯黑的钥匙圈就在不远处,室内宛若静止。
晶亮的黑瞳时而不住眨动,盯着钥匙上的黑与红,抱着怀里的红与黑,黑里隐藏的红,如同散开的黑发,里头若隐若现的艳红,神秘却张扬。记忆轮转而悠长,终究还是舍不得。
犹记得去年那个夏天,第一眼爱上的板子,抱在怀里时的满足感。
自小爱上极限,经手过的滑板不在少数,台湾老家房里叠上的板子几乎半个人高了,持续使用的却从没超过一个月;最爱的,还是手里这个抱着不想放,如何老旧却爱不释手的艳红板子。
那个夏天的旧金山阳光正炙热,全城火烧似的灿黄一片,极限赛决定提早上场的同时,他人已背着包包,拿着板子,从纽约换了阵地。
一个月内可以大饱眼福,记着的却不是那些精采的华丽特技,而是偶尔逛到的周遭摊位上,那个令他移不开视线的红。它不是最好看的,却最入他的眼。红色的一片,比花色还艳,却比血色还沉;比起周围的绚烂更加出色,大体的红偶尔围上一点黑,说不出图样的抽象。
无法想像的喜欢让他马上出手买了它,意外的竟是出于手工,价格却不高。抚着板子上的平滑,似乎还摸得到执画者下笔时的决然与骄傲。
但毕竟,它已陪伴他撑得够久了……比起其他滑板使用者,一年是个谁都会惊讶的使用期限数字……
“今年夏天好短……”轻声叹息声,微喃。闭上眼睛,苏洛脑海里浮上的全是那年夏天的蔚蓝与明媚。还有手里不舍的红。更不舍的,其实……是它和抛在角落里的钥匙圈,那种呼应的相似。
红与黑,黑与红,张扬似的象征,神秘似的印证……像那个人,无谓似的淡漠,却有着不羁的光芒。
那个人,犹如黑色的点缀,唐突般的好看。
“……”转身,少年松开手中的板子,缓缓坐了起来。
“该回家了。”这里,已没有留下的理由。
***
“洛,东西都整理好了吗?有没有缺些什么?”
“没吧,能缺什么。”
关上门,最后一眼,房里只是淡淡的晨光。除了最初,空无一物。
达纽华克国际机场。
早晨机场内渐渐涌入人潮。有的人为了远行,有的人完成旅程,有的人该上班了,有的人,却是为了回程。
大厅因为拥挤而显得喧哗,班表不停的刷新,确认完班次,少年走至行李运送区,看着行李盘上运转的庞大行李群,呆站了会,低头确认了背包上的行李牌。
这次,自己应该不会再拿错了吧……苏洛摇摇头,暗暗扯起一抹苦笑。再也不可能拿错了。机会,向来都只有一次啊。
两个月前也是从这里下机,两个月后,从这里再次上机。
“小鬼头,”捏了捏小儿子尖挺的鼻尖,苏母笑着告诫:“回去记得乖点,别给你老爸添麻烦啊。”不舍的搓揉着儿子的头发,不舍之情溢满脸庞。
“放心啦!”少年摆摆手,嘻笑道:“你老公他习惯了。我一天不给他找麻烦,怕他还不习惯勒。”
明知儿子爱耍嘴皮,但母子半年也就这么一次相聚生活,苏母不由叹了声:“怎么觉得今年假期过得特别快?”
盯着手里的机票,少年低垂的发梢被光线遮掩了红,轻轻低应了声:“是啊。太快了……”快得让他……措手不及。
“对了,你提早回去是为了跟哥哥多聚几天吧?”见儿子点头,苏母又道:“那你跟哥哥说了没有?”
“有啊,他要来机场接我呢!”想起另一头的哥哥,苏洛笑了。想念另一个体的他了,想跟他撒撒娇,说说话。
看见哥哥,什么事都会好起来的吧……垂眸,少年嘴角溢出了和煦的痕迹。无所再望的事,因为是哥哥,所以没关系。真的没关系。“……搭乘DL8XXX的旅客,请您……”
登机的广播响了,苏洛呆了下,缓缓拿起脚边的板子,回头紧紧拥抱住母亲,脸颊习惯性的蹭了蹭,笑道:“老妈,等你回家看我啊!”
回抱了儿子,苏母莞尔,回道:“说什么呢,明年暑假不来吗?怎么这么说呢,我可是夏天就要见着你这小捣蛋才习惯啊。”
踏出的脚步一顿,少年回首一笑,屈身在母亲颊边轻轻印了记。
“夏天,到哪里都一样啊。”
语落,转身穿越了人群,少年唇边还是最初上扬的弧度。手里挽着的,还是初来到时的那一个滑板。没了配件,一片拎在手里,单薄似的孤单。
下一个夏天,再也不会一样了。
“苏洛──”
乍然的高声呼唤穿越了重重人群,递出护照的少年动作蓦地一滞,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缓缓回过头──身后不远处,一抹高大身影朝他狂奔而来。
“JK……?”
“苏、苏洛……你、你等等啊!先、先别走……我、我……”
来者金发大个,市区一大早照塞车,机场大厅人又多,就怕赶到时人已上机了,一路奔来,当真是喘到不行。
“怎么了?”
“洛?这位先生是?”苏母走至儿子身边问道。刚刚远远就耳闻儿子的名字,还以为是错觉,没想到回头就见这金发大个以非常惊人的速度奔来。
“老妈,他是街头玩板的朋友,叫JK。”对另一个人道:“JK,这是我老妈,美人对吧?敢否定我掐死你。”
儿子在这玩板的朋友?苏母略微惊讶之余也显得非常高兴,朝着金发大个露出慈善的微笑:“原来是洛的朋友,你好。这捣蛋鬼平时受你照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