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似被锤子重重敲打过,虽然这是我早就料到的结局。
“现在呢?你又后悔吗?”天使不屈不挠地问我。
“你要让我离开他,独个儿活著?”我抬头望天使--这就是他的惩罚?
“对。”天使洋洋得意著。
“你不怕我再度自杀?”我笑笑:“你会为了让我一次次重生而忙个不叠。”
天使怎会惧怕我的威胁,他好象听到天大的笑话:“拜托!那个可以为了苟活于世,甚至放弃自己整个过去的怕死鬼,居然会自杀?!”
“笑话?”我冷哼声:“天使,你大概没有做过人吧……你恐怕不明白,人生本来就是一场笑话,然而有些人却可以笑著死去……”
“你以为自己是那可以笑著死去的?”
“不……但我愿我爱的人可以微笑著……”
我脸上荡漾著幸福无边的甜蜜笑容,沉溺在过往的回忆之中,即使我不知道我的灵魂,对这段珍藏的记忆,究竟可以保管到几时。
非雅,或者你从未爱过我。
但你永远无法忘记我。
“你走吧!”天使似乎有点泄气,突然这么说,冷著一张脸,如果说他刚刚的冷笑都是佯出来的话,这张冷脸,就真的是了无兴致至极,再做不出半点姿态。
“走……去哪里?”
“回你的世界。”
“我的世界?我已经死了!”
“你要我说多少遍!你还活著!”天使突然转过脸去,沈吟道:“至少在我未改变主意以前……”
“这是为什么?”
“因为有人……也不是人……是灵魂……灵魂的最后愿望。”
天使突然闭上他那双随时都晶光烁烁的大眼睛,面色和缓,露出梦幻一般旖旎的神色:“其实在我们见面之前,我已经见过……纪非雅。他比你更早离开世界,更巧的是,他的灵魂也属我管辖,我才终于得以见到这个令你如痴如狂到甚至不惜背叛与天使的承诺、一个拥有颠覆时空能力的……凡人。”
他的灵魂,最后的愿望便是--希望你可以活下去。
无论为了谁。
我的大脑瞬间仿佛被最锐利的刀刃狠狠切割,一半在想著:天啊,我还没死。
一半却在想著:非雅死了。
对,他死了,没有一丝希望和侥幸,他死了。
他才可以在天使面前,用自己的灵魂换取一个愿望。
他居然会为我许下最后一个愿望?
愿吾生,愿吾爱永生。
……
非雅,你是爱著我,还是希望我永恒地痛苦著?
不得解脱,不得解脱。
……
天使为我的踌蹰十分不耐烦,他从背后猛地推我一把,我身体一沉,脚底却突然悬空了,那感觉像是从云层跌落,我试图抓住什么,却是离天使越来越远。
他的面孔渐渐模糊,我想他厌倦了。
天使厌倦了与凡人的这场交易,凡人愚蠢,愚痴,愚恋。
根本不值得挽救,由得他们自生自灭。
但凡人偶尔……竟然可以打动天使。
突然间天在摇,地在晃,我周身剧痛,还以为自己被吸进宇宙黑洞,连灵魂都被抽干。
蓦然再盯开眼睛,白喇喇的灯光照著,令我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原来我正躺在手术台上,耳边听到冰冷的金属擦撞声,救护人员们紧张地交谈著,他们看到我醒来,都很兴奋,一个医生俯下身来问我:“感觉怎么样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我会从手术台上面一跃而起,紧紧抓著他的领子道:“我怎么会没有死的!”
医生愕然,哭笑不得,他真没想到居然有人大难不死,不说欢呼雀跃,竟然表现得震惊而绝望的。
我的大脑飞速旋转著,虽然乱成一团,但很快,我就可以找回当时的记忆。
那即是在我自杀前一刻发生的事情,明显是被某种神秘的力量篡改过的,是天使,他答应非雅……要让我活著。
……
甲板上。
在我提起枪对准自己额头准备自杀的时候,我的手却仿佛被一股力量拽著一样,枪口突然歪斜,蓬得一声枪响,却打在我的大腿上面。
我痛得一声惨叫,跌倒在甲板上,周诚象疯了般地冲向我,我也发狂地吼著,跟他扭作一团,我们两个撕扯得越来越激动,手枪掉落在一旁,我们都奋力从对方的钳制中挣脱出来,去抢那把枪,但枪掉落的位置太远,我们都不得其法。
突然我看到本来躺在甲板上已经奄奄一息的非雅,他的手指动了动,缓慢地在甲板上移动,朝那把枪挪去。
我惊愕地望向非雅,他的脸上布满鲜血,他唇角撇出残酷而诡异的笑意,眼睛微眯著,望著我,又好似不是在望著我。
我再来不及做任何动作,只是怔怔地望著他。
在那一瞬间我已经读懂了他眼中的一切。
非雅无力举起手枪,他将手枪斜靠在甲板上,枪口朝上,用血淋淋的手指扣下扳机。
又是一声。
子弹穿透我的肩胛,打中了周诚的颈部。
……
当我回想起这一切后,我简直崩溃了,发疯地揪住急救医师的衣服,问他:“非雅呢!他在哪里!他在哪里!”
医生被我吓了一跳,他不明白一个失血过多的伤者为什么还能够有这么大的力气。
“非雅?”医生眨眨眼,听不明白我的话。
“就是跟我一起被救进来的伤者!”
“哦,你是说胸部中枪的?他在二号抢救室……”
医生还没来得及说完,我竟然从急救台跳下来,飞奔著朝二号抢救室跑去。
非雅,你不能死!你一定不能死!
天使在撒谎,他一定在撒谎,他名为天使,却有著比恶魔还要可怕的心肠!
我象一匹发了疯的马,在本就够忙乱的医院长廊上奔跑著,在距离二号抢救室的不远处,终于脚底一软,撞在一名端著托盘的医生身上。
他哎哟地叫几声,手中的东西掉落满地,他抱怨著我的莽撞,但在看到我全身都是血时,刹时间讶然。
我不及理会他,重新爬起来朝二号急救室奔去,然而在我未及奔到之前,急救室的红灯倏然灭了。
我突然停住,不再奔跑。
那一刻我已经知道了答案。
因为我星空的那粒星辰,殒落了。
我的黑夜永远的静寂,披挂著永恒的黑色。
被我撞著的医生站在我的身边,他看我情况不太对劲,连忙走过去把我扶在走廊边的座椅上。
“先生,先生?”他半蹲在我面前,一脸紧张地问。
我不答应,眼神恍惚,僵硬地转过脖子来望著他。
当我渐渐对上焦距时,我看到面前这个穿著白衣的的男人,他年纪很轻,皮肤白皙,泛著健康的粉红色,他与非雅的眉眼很相似,眼光流转,泛著俏皮的神态。
但他不是我的非雅。
天使说过,生命的星辰殒落,便不可再生。
他没有非雅的神致,非雅的残酷和冷漠--
他连死去之际都没有忘记折磨我。
急救室的灯倏然灭掉,我似惊蛰般从坐椅上弹跳起来,把一旁的医生吓得一个趔趄跌坐在地。
我不理会他,疾步朝急救室门口走骈,两扇门正徐徐打开,其中深藏着我生命最终的奥妙。
“非雅!”我一声惊叫,即将象个痛失至亲的癫狂妇人般尖叫着冲上去,歇斯底里哭喊一番,却被身后年轻的医生拉住了。
“段先生,您认错人了,他不是非雅。”
“什么?”
“非雅没有死。他在急救过后被送进加护病房……”
我大力地揪着他的领子,狂吼道:“你是说真的?没有骗我?不!不!你一定在撒谎骗我!给我最后我希望又将之狠狠撕碎!你是魔鬼!不对!你是魔鬼伪装的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