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看好,是担心妳。」
「曜旭会照顾我,不需要你们担心。」她换了个话题,问道:「你呢?最近在忙什么?」
「我在陈维妮老师那里的小提琴课告一段落了,下个月要考托福,如果顺利的话,暑假就会出国。」
「加油,好好考试,希望你能如愿申请到学校。」她看了一下腕上的手表。「时间差不多了,我必须上台演奏。」
「嗯,我也该回座位上去了,等会儿再聊。」
静晞才刚转身,脚步蓦地一阵踉跄,整个人毫无预警地瘫软在地,殷仲凯连忙蹲下身扶起她。
「静晞,妳怎么了?」殷仲凯睇着她苍白冒汗的脸蛋。
她痛苦地捧住自己的头,四肢僵硬地蜷缩在一起。
「痛……我的头……好痛……」她艰难地逸出一串破碎的句子,感觉一阵巨大的痛楚铺天盖地袭来,漫过她的全身。
「妳忍一下,我马上送妳去医院!」
殷仲凯抱起她,越过人群,仓皇地奔出饭店。
第六章
淡蓝色的病房里,颜静晞躺在床上,纤细的手腕打着点滴,眼睛轻合,嘴唇干涩,脸色一片苍白,额间渗着一层薄薄的细汗,彷佛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殷仲凯觑着她沈静的睡颜,内心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忧伤。
静晞缓缓醒来,睁开沉重的眼皮,发现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陌生的环境,以及殷仲凯担忧的脸庞。
「我怎么了?」她怔怔地坐起,扯动了手腕上的点滴,痛得皱起眉心。
「妳在饭店里昏倒了,我送妳来医院,记得吗?」
她转头望了一下窗外,外头一片漆黑。「我在这里睡了多久?糟糕,我得赶回家才行!」
她扯开被毯想下床,双脚还没有踩到地上,眼前突然一黑,所幸殷仲凯及时扶住她,才没有摔下床。
「妳生病了,要休息才行。」他沈声说道。
「生病?不就是偏头痛的老毛病又犯了吗?」她躺在床上,觉得四肢瘫软无力,彷佛刚打了一场硬仗,把全身的力气都耗光了似的。
「妳先躺一下,我请主治医生来跟妳说。」殷仲凯转身走出病房。
静晞抬头瞥见他忧伤的表情,忽然觉得好不安。她转身拿起披放在椅子上的外套,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想打电话给谭曜旭,却发现手机没电了。
半晌,殷仲凯和一位身着白色长袍的医生一起走进病房,她神色怔忡地望着他们。
「颜小姐,我是脑神经外科主任沈克爵,也是妳的主治医生。」沈克爵戴着一副银框眼镜,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
「你好。」
她苍白着脸,咧出一抹脆弱的笑容,荏弱得教人心疼。
「颜小姐,妳头痛的症状多久了?」沈克爵询问。
「大概有一段时间了……」她偏着头想了一下又说:「我也记得不是很清楚,刚开始只是微微的钝痛,吃些止痛药就可以压下来了,最近好像天气变冷之后,剧痛的频率就开始增加了。」
「除了头痛之外,妳还有出现其他的症状吗?譬如记忆力衰退、视力模糊、四肢无力之类的?」沈克爵进一步提问。
「嗯,我好像变得比较容易健忘,记忆力没有像之前那么好了,就连以前背的曲谱都会突然忘记……」她惴惴不安地问:「医生,我究竟生了什么病?」
「妳得了颅内肿瘤,一般我们称之为脑瘤。因为脑是容纳坚硬的颅骨腔,如果额外多出了一个瘤,会刺激旁边组织发生浮肿,导致颅腔内的脑压上升,进而引起头痛。」沈克爵解释道。
静晞的脸上出现一阵迷惑空白的怔忡表情,紧揪住被毯的指节隐隐泛白,像是隐忍着极大的痛楚般。
「刚才殷先生送妳来医院时,我们做了颅内X光检查、电脑断层扫描和磁振摄影,证实妳得了多形性神经胶母细胞瘤(Glioblastoma multiforme),它是一种毁灭性的恶性肿瘤。」
「那吃药会痊愈吗?」静晞垂下眼睫,下眼帘多了两扇浓密的阴影,教人瞧不出她的情绪。
「吃药恐怕只能抑止妳头部的疼痛,没有办法使病情好转。」沈克爵瞅着她过分沈静的脸庞,继续说:「这个肿瘤的增生速度相当快,会渗入和毁坏脑部的临近区域,而被压迫到脑组织无法回复。依现在的病况看来,我希望妳能尽早接受外科手术,移除看得见的肿瘤,保留正常组织。」
「如果动手术,成功率是多少?」殷仲凯急忙追问。
「因为这种恶性神经胶质瘤的蔓延性和渗入正常脑组织的本质,使得手术非常艰难。依目前判断,手术的成功率约莫是百分之二十左右。但因为妳还年轻,健康状况和体能也还不错,也许成功率会更高。」沈克爵说。
「除了动手术之外,还有其他的治疗方式吗?」她听了之后,整颗心都往下沈了。
「这个病的治愈度本来就不是很高,除了动颅内切开术切除肿瘤之外,还必须搭配放射性及化学性药剂治疗。如果妳不想接受开刀手术的话,那恶性肿瘤就会不断地入侵正常组织。」
「也就是说,我会……死?」她颤抖的嘴角逸出破碎的言语,豆大的泪珠扑簌簌地坠在淡蓝色的床单上。
她的心口彷佛被轰开一个洞,整个人都空掉了,所有的知觉全被恐惧攫住,只能颤抖得揪住被毯。
「开刀手术只是这个病症的第一阶段,其后还有放射性治疗、药物治疗及手术后的复健,是一段漫长的过程,需要家人长期照顾……」沈克爵顿了一会儿,继续说:「我听殷先生说,妳是新加坡人,如果妳想回到新加坡治疗的话,我可以透过国际医疗组织,介绍妳当地脑科权威的医生。」
静晞剧烈地喘息着,难以相信自己得了绝症的事实。如果她真的死了,那曜旭怎么办?
她不想失去他,不想离开他的身边!
他们的爱情才刚开花结果,有好多计划还没有执行。他们约定今年冬天要一起去富士山赏雪;等生活再稳定些要生两个宝宝,男的像他、女的像她;还约定好要永远在一起,一起慢慢地变老……
可是现在她病了,那他们之间甜蜜的约定怎么办?他们的家该怎么办?
他需要她,要是她不能再对他付出,不能再给他温暖,反而成为他人生的负累,那她还能留在他的身边吗?
他的事业才刚起步,拥有美好的前景,而她的生命却已经走进了严冬,逐渐地凋萎、零落了……
她难受地揪住被毯,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为什么才一天而已,她的人生就全都失衡了?她彷佛从天堂重重地摔落到地狱,被恶劣地宣告了死刑!
为了和曜旭在一起,她把梦想和家人都抛弃了,为什么最后却是这样令人痛彻心肺的结局?
忽地,她放声大哭,滚烫的热泪涌出眼眶,模糊了她的视线,也扭曲了她所熟悉的世界。
她哭得那样尖锐,彷佛身体里有极大的痛楚,正在折磨着她。
殷仲凯站在一旁,红着眼眶静睇着她伤心的侧脸,有一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
沈克爵开口说:「颜小姐,妳今晚先留院观察一天,要──」
「你们说谎!」她突地尖叫,打断沈克爵的话,整个人像发了疯似的,大力扯掉手腕上的点滴,殷红的血点点飞溅在床单上。「你们说谎!我才没有生病,我才没有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