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觉得我做了什么丢脸的事。吕钊来这里,是因为他有事想找我商量……”
“你还说!”
又是一个巴掌,打得聂闻达的脸偏向一边。
低眉顺眼也讨不到好,因为吕钊的事情已经心烦意乱的聂闻达这回彻底怒了。他以往跟父亲相处时就没有“退让”这一说,这一阵子为了父亲的病已经忍气吞声了很久,现在他有一种再也无法忍耐的感觉。
“就算我不说又怎样?事实永远不会改变,我从来没想过要和吕钊断绝关系,也没想过要让自己变回一个你所谓的‘正常人’,就算我是你儿子,也不代表我要照你指定的方式去生活。”
“你……”指着儿子的鼻子,聂守仁被堵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担心你身体不好,不想刺激你才一再地忍让和回避。不过,我看现在已经没有必要了。”话说到这分上,聂闻达已经完全豁出去了。
退一步站到电梯外,他拖过站在一旁的吕钊,对父亲说:“我不奢望你会接受他,但你不能否认他的存在。我要跟他在一起,不管你同不同意。”
被迫与聂守仁面对面,吕钊一阵脚软,却被聂闻达强硬地托住身体,不能后退,也不能闪躲。聂守仁的目光就像锋利的刀子,一刀一刀扎在他的身上,钉穿他的四肢,戳烂他的脏腑。
这时,聂闻达低下头,在吕钊轻轻说:“别怕,我在这里。”
短短几个字,就像一种心理暗示。眼前也许是个难关,可聂闻达在啊!只要有他在,什么都无关紧要的。
这么想着,吕钊拿出勇气,提醒自己不要就这么败下阵来。
看到儿子与吕钊窃窃私语,聂守仁火气更旺了。还以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却没想到儿子居然阳奉阴违。
吕国良那边才刚刚摆平,把吕钊弄走还需要时间。可儿子这种紧抓不放的姿态,很可能会让他的计划功亏一篑。
不行,一定不能出这样的纰漏!
压住情绪,聂守仁按住快要关上的电梯门,对儿子说:“你口口声声说要跟他在一起,那他呢?他会愿意跟你在一起吗?就算他说要跟你在一起,你觉得可信吗?”
聂守仁一连串你啊他的,听得吕钊头昏脑胀,不过他知道不用他开口,聂闻达也一定会做出应答。
于是他下意识地抓紧聂闻达的手掌,不自觉地与他十指相扣。他不知道,这样的举动足够让聂闻达感到欣喜若狂,也更坚定了他硬争到底的决心。
“我只想顺其自然,我们有的是时间去面对这些问题。”挺起胸膛,聂闻达信心满满。
“他不过十几岁,你以为时间可以教会他什么?”
目光投向吕钊,聂守仁收敛了迫人的威严,尽量以仁慈长辈的口吻说:“你的路还很长,孩子,你现在跟着闻达,对你的将来没有一点好处。
“这个社会对同性恋者并不宽容,闻达现在可以给你提供保护,是因为他懂得隐藏。事情一旦公开,他很可能会自身难保,更别提你了。”
“爸,你不要在这里危言耸听了,吕钊已经成年,他自己会判断。”聂闻达对父亲的说辞嗤之以鼻。
不理会儿子,聂守仁继续对吕钊说:“人不可能只为自己活着。你还有父母、家人,如果事情传出去,你会连累得他们也无法做人。”
没有说话,吕钊只是更加用力地握住聂闻达的手,换来力道更强的紧握。
“等你真正变成大人的时候,会面对很多不同的人,很快你就会发现这世上不止闻达一个,你会有自己的圈子,属于自己的生活。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守着闻达,做个寄生虫!”
“寄生虫”三个字深深刺痛了吕钊,他最在意、最无法释怀的就是这个。对聂闻达过于依赖一直是他自卑的源泉。
“说这些有意义吗?将来的事谁也说不清楚。现在就想要结果,未免太可笑了。”聂闻达冷笑。
“闻达,你到底有没有羞耻心?身为男人却爱上一个男人,难道你认为是一件很光荣的事情吗?弄到人尽皆知你也不在乎?”
“羞耻心也要看用在什么地方。不过,如果今天真弄到人尽皆知,那也是爸爸你的功劳。”拉着吕钊又退了一步,聂闻达好笑地看看了自己的左手边。
站在电梯里的聂守仁不知道,他们父子俩“忘我”的争吵,已经把宏达贸易的一部分员工吸引了过来。
虽然大家都在遮遮掩掩,可办公室本就是没有秘密的地方,不用到明天,事情就会传遍整个公司。说不定,连楼上楼下都会传个遍。
顺着儿子的目光看过去,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围观的对象,向来注重面子的聂守仁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打击。当即浑身发抖,指着聂闻达与吕钊说:“你们……太不象话了……你们……”
原本中气十足的声音瞬间消减下去,聂守仁捂住胸口,贴着电梯的墙壁,慢慢滑坐到地上。
“爸!爸,你怎么了!”
聂闻达大惊,立刻放开吕钊,冲进电梯。
吕钊呆立在一旁,看着聂闻达将父亲抱住。聂守仁的视线越过儿子的肩膀直射向他,吕钊只觉心中一凛。罗跃奇说过,聂闻达的父亲已经不惜用装病来拖住儿子,难道这次……
在聂闻达焦急的呼唤中,电梯门自动关闭,吕钊冲上去,却只碰上合紧的门壁。看着指示灯上的数字不断下降,他待不及细想,立刻向安全楼梯跑去。
“吕钊!”反应过来的纪饶追在他的后面。
一层、两层、三层……每次都晚一步,吕钊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却始终不愿放弃。纪饶跟在他的身后,只觉得心疼。
“不要追了,追不上的!你追上了又能怎样?放弃吧!”
无论纪饶怎么叫喊,吕钊就是充耳不闻。终于到了地下二层,吕钊从安全通道跑入地下停车场,聂闻达却已经驾车离去。
纪饶弯下腰,双手按在膝盖上,喘得像头牛。比他好不到哪里去的吕钊却直直地站着,眼中的失望排山倒海,就像最重要的人会就此一去不回。
“吕钊……”
“你走吧。”
“你呢?”
“我要去找他。”
“他爸爸不会让你们在一起的!”纪饶不能理解。
没再说话,吕钊深深地看了纪饶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向聂闻达离去的方向跑去。
“吕钊!”
纪饶在声音在低矮压抑的停车场里回荡,没有意义。
☆3000bl★3000bl☆ ☆3000bl★3000bl☆〖三千阵〗
半小时后,吕钊到了医院。
一路小跑,刺目的白色接踵撞入吕钊的眼中,带来莫名的恐惧。
他记起外婆去世时,他站在停尸间里对着那具冰冷躯壳的情景,全世界只剩一张不带生机的,苍白僵硬的脸。
悲哀就像流淌的大河,他站在中间,却怎么也游不到对岸。
“聂先生,我不是已经提醒过你吗?任何刺激都会对令尊的身体造成严重的影响。”医生在责备聂闻达。
吕钊躲在墙边,不想让聂闻达看见他。
“很严重吗?”聂闻达的声音充满懊悔。
“也、也不是很严重……只是,下次要注意了。”年轻的医生说话有些结巴。
“那我可以进去看他吗?”
“啊……他、他说暂时不想见你。”
原来是真的病了!吕钊不禁为自己曾经的猜测感到羞愧。
“吕钊?”聂闻达发现了他,十分意外。